叶鹏飞:性别政治的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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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鱼忘筌

性别成为政治课题,发轫于1970年代的女权主义运动。她们当时提出了“个人即政治”(the personal is political)的激进口号,女性因为在日常生活各自亲历性别歧视,所以必须联合起来把个人的问题政治化。这种把具有公共利益属性的政治个人化,产生了诸多流弊。

“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这是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开宗明义的名句。如果把“共产主义”改为“性别政治”,把“欧洲”改为“盎格鲁—撒克逊文化”,似乎也能贴切地形容当前英美社会的现状。

“不男不女”向来是拿来骂人的,如今却成为时尚,甚至是政治强迫。美国当前最流行的话题之一,是电视名人、男子十项全能奥运金牌得主布鲁斯·詹纳(Bruce Jenner),在去年做了变性手术化身凯特琳·詹纳(Caitlyn Jenner),还登上了著名杂志《名利场》的封面,成为美国自由派最新的英雄。美国左派媒体纷纷把他/她当作社会进步的象征。当然,最具历史性的一刻,莫过于谷歌在2014年初把用户注册的性别设定,提供了男女之外的56种新选择。换言之,只要个人觉得自己不男不女,可以随意决定自己的性别。

性别政治者(最初是女权主义者)相信,有生物意义的性别(sex),更有社会意义的性别(gender),后者才是自我身份定义的要件,由自身主观的意识来决定。这可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有学术机构背书的。谷歌的56类性别,采用的主要依据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性别平等资源中心、华盛顿大学Q中心,以及《社会正义倡导者手册:性别指南》一书的定义。

由此衍生了“流性人”(gender fluid)的概念——不男不女、即男即女、任君选择。这可非同儿戏,英国《卫报》2月3日报道,英国国家剧院将重新诠释莎翁的《第十二夜》,把剧中的男主角、管家马伏里奥(Malvolio)改为女性的马伏里雅(Malvolia);并把著名舞台剧《小飞侠》(Peter Pan)的大坏人虎克船长(Captain Hook)改为女性。这篇报道的新闻标题是《国家剧院将推出流性人的莎翁》;经典显然也必须在政治正确之下变身。

在英国政界,一股要消灭性别的势力也蠢蠢欲动。英国下议院的女性与平等特别委员会主席、保守党女议员米勒(Maria Miller)近日主张,护照、驾照等官方文件应当取消“性别”一栏,人们无须出示医学证明来表明自己的性别。她说:“我们应当想办法减少关于性别的讨论”,但她所领导的委员会却对这个话题喋喋不休,主张在学校推行性别教育,告诉孩子“性别是流动的”,可以供自己任意选择。

在大西洋彼岸,学校该如何设计厕所,成了美国性别政治战争的最新战场。美国教育部在去年底裁定,伊利诺伊州某中学因为禁止一名自认是女性的男学生使用女厕所,而触犯了反歧视法。该州共和党众议院莫里森(Tom Morrison)抱怨说,这些女学生比囚犯更没有人权。该州的男囚犯刚在法庭赢得判决,法官裁定由女监狱官监视他们洗澡的做法侵犯了囚犯的人权。

奥巴马政府援引1972年《高等教育法令》中的一条律令,禁止学校基于性别拒绝让学生使用公共设施,将其解读为“跨性别”(transgender)学生可以按照自己所认定的性别,使用男厕或女厕,并据此到联邦法院起诉禁止学生随意使用非其性别厕所的学校。反对者指出,性变态或强奸犯将因此如鱼得水。

1月30日的《经济学人》杂志在报道这条新闻时形容:“发生在伊利诺伊州的争议是一场全国辩论的一部分,一方认为性别是天生的,对垒的另一方则辩称身为男性或女性可以是一种选择。”

儿童心理学界的研究指出,一些青春期前后的孩子一时会对自己的性向感到困惑,但大多只是一种过渡,否则就是病态,术语叫“性别认同障碍”(disorder of gender identity)。但若英国米勒议员那样,要在学校教导孩子无视自己客观生物性别的做法,势必将造成更多的困惑,增加青少年的心理压力。

性别成为政治课题,发轫于1970年代的女权主义运动。她们当时提出了“个人即政治”(the personal is political)的激进口号,女性因为在日常生活各自亲历性别歧视,所以必须联合起来把个人的问题政治化。这种把具有公共利益属性的政治个人化,产生了诸多流弊。一是它导致了“认同政治”这种高度个人主义态度的流行——政治不再是必须秉持理性、客观精神来参与的集体和具体事务,而是自我定义的自利行为,不问责任,只讲权利。

此外,“个人即政治”容易把“受害者意识”正当化,因为个人日常遭遇让人不快的白眼,而把一切都视为是针对自己的歧视。这最终导致政治沦为自恋内视的游戏。这种自恋逐渐异化为否定客观事实,一切问题意识均从主观认知出发。自我定义性别的政治,就是这朵异化的毒花所结出的恶果。

法国大革命时代的吉伦特派领袖韦尼奥(Pierre Victurnien Vergniaud)说:“革命吞噬其亲生子女”,女权主义者为了维护女性权利所发起的革命,最终走向了自身的反面。为了打倒父权,推崇女性主宰自身性欲的性解放,反而给男性提供了不必向女性负责的借口;实现同性恋平权,动摇了婚姻作为一男一女生养下一代的社会机制的基础;在消除男女之别的绝对平等后,则强奸犯可以随意进入女厕。

这似乎是所有激进主义的宿命,当代史学家余英时在其著名演讲《中国近代思想史上的激进与保守》指出,激进就是对现状的不满而欲打破它,但这容易如滚雪球般成为大灾难,这一刻激进的主张,下一刻就被更激进的诉求斥为保守。当年号召“个人即政治”的女权主义者,看到今天女学生的权益不如男囚犯的结局,不知会作何感想?

(作者是本报高级评论员 yapph@sph.com.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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