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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如何达到与社会功能互补而不是完全的排斥与挤压，诸如此类涉及科技伦理的课题，不能用单一的效益去衡量，全社会开诚布公地讨论非常重要。
这些年来，亚洲媒体流行在年尾选出一个汉字，总结一年。其实我们眼前这一整个时代也值得小结一番，依我看，莫过于一个“难”字。
2000年以来，我们度过的不仅仅是时间序列上的世纪之交，也是在许多方面的突变。典章制度面临改弦易辙不算什么，国际政经格局的变易也是历史之常情，但科技技术的跳跃才深刻影响当世之人。这是最大的难处。
大变局之世，总有大难关。过往几次工业革命所带来的经济变迁，最终都能创造出相对数量的新的替补工作，人们在职业上经由转型可以继续生活，社会形态因而没有受到太大冲击。然而这一波变化并非如此。自动化、互联网和人工智能，以及密集研究中的量子计算、核聚变等技术，如果在一二十年内进一步突破，不但将改变人类生活方式，也将严重冲击经济与社会。
几十年来一直有人想象我们这时代会是什么样，很多预测都不免局限于当时的想象空间，例如没有预测到互联网的出现，更没有想到今日科技发达国家包括中国的加速研究，量子计算技术的突破，可以将原子作为数据储存单位，让运算能力突破极限，机器人的发展去向将更难以预见。美国科技企业家伊隆马斯克构想人脑与电脑结合的技术，也可能让今日人类在有生之年面对人机共处也一起竞争的局面，许多思维与意识都将面临巨大的转变与取舍，社会与世代矛盾可能进一步加剧。
这样的大时代，会产生很多焦虑与不安、失落和沮丧。如果国家政策失衡或错误，情况会更严重。许多人都预见或看见，新科技时代与传统经济体制差别最大的现象之一，是权贵和家族关系不是财富的保证，网络科技企业的创造者要多年轻有多年轻，市场是全世界，财富的累积是天文数字。由于竞争也是全世界，因此传统上靠血缘与朋党关系攀上高位，并在同类跨国企业中持续占据高位的现象，在新时代的科技企业将无法立足。几年前前占领华尔街运动所揭示的，正是那样一群无力开展正规业务、也提不出企业与社会良性互动愿景的传统产业精英，如何借由盗窃社会大众的利益，破坏行业精神，造成全世界的灾难。而由于传统社会官商关系长期形成众多难以切割的利益网络，金融风暴之后受到惩治的企业高管没有几个，很多人反而在风暴之后继续被视为人中凤凰，在业内坐领高薪。
忽略或看不清时代而做出错误决策的例子比比皆是。柯达公司已是经典。1975年百年老店柯达公司已经领先世界开发出数码相机——一张照片只要23秒就能成像，但柯达高层为了保护业务量庞大的胶卷事业，不愿投入经营，到80年代，柯达反而展开大量业外投资，包括药品业、电池业，结果大多亏损收场。后来数码照相技术普及开来，日本的富士专精于此，后来居上。直到90年代，苹果公司生产普及版本的数码相机，还是柯达制造，技术依然领先，然而进入新世纪，竞争者多而强，技术淘汰迅速，市场占有率终于一蹶不振，在2012年宣布破产。距离掌握发明先机已经是40年后，多少高层都已退休老去。
被科技淘汰的类似故事多不胜数，很多都成了商学院教材。然而熟读教材未必就能应对时局，商学院可教人案例，却不能教人做生意，教材有时候反而会制约思维，影响人的判断力。柯达案例的教训不一定是转向数码科技必然正确，而是企业高管判断力的延误滞后。
企业和个人固然要应对科技变局，国家决策更是需要。一个特殊现象是，越来越多科技精英和科学家发出警惕科技发展的箴言，可见时代已经走到没人看得清未来的迷离境界！
过去人类极少怀疑科技进步带来的好处，而是积极采纳适应。今天的演变却连当代最伟大的霍金都感到害怕，而人类仍然竞相研发生产，步伐越来越快。
但疑虑与坏事不能画上等号。无需太担心的一个理由，是很多科技发展来自开放与自由的社会，科技精英与企业的所思所想，透过公开言行都为社会大众所知，产品受到专业舆论与法律的制约。
需要注意的是心态。无论国家、企业还是个人，对待不可知的未来，保持开放心灵很重要，在驻足观望与前进之间，必须取得平衡，保守的观点不宜导致失去机会，前进则要注意潜在与未知的危害。很多科技发明的长期危害无法立即察觉，例如电子产品、药品与食品。除了身体上的危害，人工智能甚至无人生产线等等，可能造成一些职场的全面瓦解，社会因此也必须做出理性与中肯的思考。
这其中，科技如何接受法律规范、如何达到与社会功能互补而不是完全的排斥与挤压，诸如此类涉及科技伦理的课题，不能用单一的经济、劳工或政治效益片面地去衡量，全社会在此过程中，充分而开诚布公地讨论、思考，非常重要。
科技总是双面刃，在开放的政治环境与充分沟通的人群中，科技会帮助社会更有信心地前进。但在封闭而权力垄断的社会里，科技会强化政府独裁与控制的能力，引发更多不信任。
在机器人能够控制人类之前，我们暂时还是幸福的，难的是如何做出选择。
（作者是本报编辑组副主任 tanet@sph.com.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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