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两个核心问题。首先，柔佛居民是否认同苏丹的伊斯兰观点，以及这对苏丹的权力意味着什么？根据马来西亚宪法，管理伊斯兰事务是马来统治者的权力。因此，柔佛苏丹有权委任柔佛伊斯兰理事会成员和宗教司（mufti，即首席宗教学者）。此外，柔佛向来是传统伊斯兰的堡垒，该州的宗教学者对于伊斯兰信仰与马来文化习俗、仪式及艺术的融合持开放态度。
2017年，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委托马来西亚默迪卡中心展开民意调查，以了解柔佛的政治、社会和经济发展趋势。这项民调调查了柔佛穆斯林的宗教取向，对阿拉伯化、伊斯兰官僚、身份认同及伊斯兰法律（shariah）的观感，以及柔佛居民对苏丹及其影响力的看法。
认同苏丹表现但不一定认同其观点
在马来西亚所有州属，马来统治者是伊斯兰和马来文化的领袖。柔佛苏丹委任柔佛伊斯兰理事会成员及宗教司。宗教司与王室关系密切，宗教司几乎会参与王室的所有仪式，包括在王宫举行的正式活动上，主持祈祷仪式。不过，在苏丹提醒柔佛马来族不要模仿阿拉伯文化后，宗教司并未发表任何谈话。
柔佛苏丹在伊斯兰事务上发表强硬谈话，可能是因为该州居民对他捍卫伊斯兰的信任。有94%马来受访者认同“柔佛苏丹是该州伊斯兰的良好守护者”。柔佛苏丹本身具有独特性，因为他与宗教司一起针对伊斯兰及其他事务发表权威谈话，是少数这么做的马来统治者之一。
民调也发现，柔佛苏丹的领导能力受到好评。受访者被要求按照领导能力，对苏丹、州务大臣卡立诺丁、州议员、国会议员、国州议会反对党议员进行排名，46%受访者将柔佛王室排在第一位。在以马来乡区为主的柔佛东部，50%受访者认为，柔佛王室的表现比州务大臣和政治领袖还要好。事实上，有超过83%的各种族居民对王室表示满意，有九成马来族认为苏丹的表现让他们感到幸福。
不过，民调发现，苏丹的高支持率并不意味着该州居民认同他对伊斯兰的观点。苏丹与受访者对伊斯兰的观点差异，主要表现在伊斯兰在州事务上所应扮演的角色。
柔佛人宗教信仰变得更虔诚
民调显示，柔佛居民即使没有变得更加保守，也肯定变得更加虔诚，尤其是马来受访者。51%东部居民认为，他们的宗教认同比身为马来西亚人或柔佛人的身份认同更为重要。
89%马来受访者认为马来西亚是伊斯兰国家，只有34%华族和28%印族持这一观点。有过半数（56%）马来受访者认同“伊斯兰价值观与其他宗教价值观一致”，华族和印族分别只有17%和18%认同这一说法。
马来族可能是指《可兰经》中的观点，即伊斯兰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宗教（ad-deen）。然而，尚不清楚他们是否承认普世价值观如人权、信仰自由和隐私权，或者通过暗示伊斯兰至上来贬低其他宗教。如果马来族继续坚持第二种解释，这可能意味着未来将出现更严重的宗教隔阂，以及对非穆斯林权利的否定。
民调还问：“伊斯兰宗教信仰强化是不是马来西亚的一个正面发展？”不出所料，90%马来受访者同意这一说法，华族和印族则分别有79%和68%不同意。可以肯定的是，柔佛有游说团体希望伊斯兰在国家事务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毕竟，柔佛马来族似乎赞同联邦政府最近采取行动提高伊斯兰法律标准，来加强马来西亚伊斯兰身份认同的做法。
阿拉伯化不一定是负面
也许更有指标意义的是阿拉伯化的问题。调查问受访者是否同意“马来文化正在阿拉伯化”。城镇受访者并不认为马来西亚伊斯兰受到阿拉伯文化影响；不过，有更多乡区受访者同意苏丹的观点。
可以说，马来受访者眼中的阿拉伯化，有别于分析家、学者和苏丹对这个课题的看法。后者认为阿拉伯化是一种负面的发展，而马来受访者可能认为阿拉伯化是正面或中性的。这也可能是后者与群众意见脱节的迹象。
我们必须回到柔佛的伊斯兰化历史，来了解马来族的观点。哈德拉米人（Hadrami，即来自也门的阿拉伯人）已经塑造柔佛穆斯林的宗教生活好几个世纪。他们把伊斯兰带到马来世界时，强调苏菲主义（sufism）和塔里卡（tariqah）教团。在柔佛过去12任宗教司当中，有四任是与哈德拉米族裔有关系的赛义德人（Sayyids），他们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后裔。这些宗教司来自著名的哈达德（al-Haddad）和阿塔斯（Al-Attas）家族。
因此，柔佛马来族并不像一般认为的，把阿拉伯化等同于瓦哈比—萨拉菲主义（Wahhabi-Salafism）。柔佛宗教当局出版了好几本书，强调塔里卡教团、灵性和苏菲主义的重要性，而这些是瓦哈比—萨拉菲追随者所憎恶的。柔佛马来族对于祭坟、庆祝先知诞辰（maulid）和社区宴会（kenduri）持开放态度，而清教徒称这些为“创新”（bid’ah），却被伊斯兰所禁止。
柔佛伊斯兰理事会禁止有瓦哈比—萨拉菲主义倾向的传教士在该州传教，其中包括著名学者如宗教师拉苏尔（Ustaz Rasul Dahri）、玻璃市州宗教司莫哈末阿斯里（Mohd Asri Zainul Abidin）和巫统政治领袖法图尔峇里（Fathul Bari Mat Jahaya）。
尽管如此，民调发现，柔佛各族居民都把中东国家视为榜样。23%受访者将沙特阿拉伯列为头号模范国，其次是埃及和土耳其。沙特得到高评价，可能是因为马来受访者与麦加及麦地那圣城有着深厚的联系。其次是沙特的经济影响力。2017年，沙特政府承诺对马来西亚炼油业投入巨资，包括收购柔佛边佳兰炼油与石油化工综合计划（RAPID）项目的50%股份，这意味着沙特的投资提供就业机会给该州居民。
马来族希望加强宗教局权力
柔佛马来受访者对宗教信仰有着深刻的认同，希望联邦政府的伊斯兰发展局规范穆斯林的道德行为。这可以被解读为希望联邦政府加强伊斯兰宗教部门和理事会的权力及财政实力。
由此可见，调查结果似乎与柔佛苏丹的观点不一致；苏丹要求伊斯兰发展局的10亿令吉预算有更好的问责，马来受访者则希望伊斯兰发展局在国家事务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华族和印族则不希望伊斯兰发展局进一步规范穆斯林的行为。
四分之三马来受访者要求对穆斯林实施伊斯兰刑事法（hudud），反映了马来族宗教保守主义的增长。
他们认为，尽管刑事法律已经有所进步，但古代的法律仍然有用。《可兰经》中提到“断肢”惩罚，一些学者指出，这些法律只适用于1400年前《可兰经》面世时的社会。进步派学者还强调，先知穆罕默德经常赦免罪人，所以当时很少执行这些惩罚。然而，马来受访者仍然相信这种法律的必要性。值得一提的是，民调显示，一般被认为更加城镇化和先进的柔佛马来族，也呼吁地方政府实施严厉的伊斯兰法律。
过半马来人盼不分信仰实施伊刑法
事实上，57%柔佛马来族要求不区分宗教信仰，对全体马来西亚人实施伊刑法。这种观点与柔佛马来族对宗教自由的看法有所冲突，他们似乎期望把自己的信仰施加在非穆斯林的身上。这个高比率表明该州正酝酿着一股宗教偏执。
华族和印族压倒性反对实施伊刑法。66%柔佛城镇受访者也反对向非穆斯林实施伊刑法。
民调还显示，81%马来受访者认为政治候选人的宗教信仰很重要。华族受访者不同意这一观点，印族则与马来族持相同看法。84%马来受访者也认为，在州议会的执政议席当中，穆斯林应该控制大部分议席。60%华族和高达94%印族不同意这一观点。
目前尚不清楚苏丹是否会接受这种对于政治领导层的排外主义思想。最近，苏丹明确反对一家自助洗衣店只接待穆斯林顾客的做法，并要求该洗衣店公开道歉。
政党可以从上述趋势中学到很多东西。虽然马来族变得更加保守，但马来西亚政治领袖绝不能以牺牲华族和印族选票，来迎合马来选民的保守主义。
民调显示，民众情绪仍然沿着种族界线分化。马来族要求实施伊刑法和伊斯兰国家课题，可能让伊斯兰党和巫统获利，两党都通过355法案课题大打伊斯兰牌。然而，双党为争取马来保守派的举动可能不会得到苏丹的认同。
与东部乡区马来族相比，城镇马来族对其他种族更加宽容。民主行动党、土著团结党和国家诚信党等反对党对城市马来族、华族和印族可能更有吸引力。对温和派马来族、华族和印族选民有吸引力的政党，会在柔佛有良好表现。
作者是尤索夫伊萨东南亚研究院（ISEAS-Yusof Ishak Institute）研究员
原载研究院11月10日电子刊物ISEAS Perspective。吴汉钧节译。
民调显示，民众情绪仍然沿着种族界线分化。马来族要求实施伊刑法和伊斯兰国家课题，可能让伊斯兰党和巫统获利，两党都通过355法案课题大打伊斯兰牌。然而，双党争取马来保守派的举动可能不会得到苏丹的认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