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州奇幻事件簿

《逆权司机》德国记者(左)的角色似乎沦为电影作者突显韩国同胞爱国情操的工具。(剧照)
《逆权司机》德国记者(左)的角色似乎沦为电影作者突显韩国同胞爱国情操的工具。(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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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好又叫座的韩国电影《逆权司机》(A Taxi Driver)是以1980年韩国光州事件为背景的真人真事改编,却居然被选为今年加拿大蒙特利尔奇幻影展(Fantasia Film Festival)的展映电影。真人真事不该是偏写实的吗?怎被当成奇幻电影了?

电影没把事件背景说清楚,不了解历史的观众只要知道是光州民众、学生上街头进行争取民主的抗争就够了。当权者下令军队开枪屠杀民众,又先封锁消息,后利用国内媒体颠倒是非,说是一小撮亲共分子、暴徒在滋事。可德国记者尤尔根辛兹彼得(Jürgen Hinzpeter)在一名汉城(首尔的旧名)德士司机的载送下,进入光州记录军队的暴行,并冒死把影带送出韩国,让真相公诸于世。

影片的蓝本是辛兹彼得的回忆录,因为现实中该德士司机在载送他回到汉城一别后就消失在人海中。可在电影作者的手里,变成90%以上的剧情是以司机为叙事主体,突显他和其光州同行、学生反抗独裁体制的勇气、情操,哪怕连累家人。

喜剧调性渐褪 苦情惊悚来了

来拆解一下影片的结构,前面三分之一是喜剧片,司机金四福生活拮据,为了赚10万韩元(约80新元)而自称英语说得溜,接载记者(片中角色叫彼得),却一路上鸡同鸭讲,两人各有算计,互不相让;观众看到一个油里油气的金四福。进入光州,发现苗头不对,遇到当地德士司机同行,得知示威方酣,政府实施宵禁;观众这时也得知金四福原来是个鳏夫,把11岁的女儿单独留在家里,自己出来工作打拼,若晚上赶不回家那还得了。

于是,喜剧调性渐褪,苦情来了,惊悚也来了,导演重构纪实风格的街头示威画面,随之而来的是第二天的乱枪屠杀,剪接和场面调度学足苏联电影《战舰波将金号》(The Battleship Potemkin)里的蒙太奇经典段落“奥德萨阶梯”的屠杀场面,令观众犹如置身光州事件的血腥现场。

辛兹彼得拍了“不该拍”的东西,洋人长得太高很容易被国家情报机关的特务发现,最后三分之一就成了好莱坞式的追杀、逃亡大戏,甚至在特务带领几辆军车疾追企图把彼得载回汉城的金四福的德士时,四辆光州德士横地里杀出跟军车玩飙车挡道(这一场戏据说是电影作者杜撰的)。

现实中,辛兹彼得一直找不着当年的司机,他于去年病逝后才有人在推特宣称自己是司机的儿子,提供父亲与辛兹彼得的合照为证,但其父在光州事件四年后病逝。可是电影里却安排30年后的老金四福继续隐姓埋名开德士,不愿出来与辛兹彼得重聚。

机关算尽 缺乏心理解析性

相对于现实,这电影剧情够奇幻吧?或许,再怎么写实的电影,总有奇幻的成分,更别说是这出十足商业计算,对光州事件煽情、肤浅的炒作,甚至在纪实之后又忍不住搞了个夸张、脱离现实的动作场面的影片──尽管飞车指导已尽力设计得比较符合一般德士司机的驾驶技术,但其“特技飞车味”还是呼之欲出。

说它肤浅,不是指它没有把光州事件的前因后果如上历史课般地交代清楚(我从不强求以历史事件为背景的影片一定要有宏观历史深度,也可以是从面临该事件的小人物的视角来创作),而是它相对地缺乏心理解析性的人文意涵,就是简简单单的官逼民反,让观众看得血脉偾张而已。而对辛兹彼得一角的平板刻划,使此角似乎沦为电影作者突显韩国同胞爱国情操的工具。

同样曾被批评为“讲六四事件却浪费了这个题材”(也是被嫌讲历史讲不清楚)的中国独立电影《颐和园》,不正面批判六四,也不渲染血腥画面,反而是聚焦于原本是少不更事的北大学生在历经六四事件后,一夜之间长大,看清时局,更感到自己的渺小、挫折、无助——电影作者精准透析了一代知识分子的惶惑,人文深度高出《逆》片不知凡几。

我对《逆》没什么恶感──它的技术、执行层面,还是相当纯熟的。可是读过许多爱死这出电影的网友评语,我觉得把自己的情感过度投入一出机关算尽地“操弄你的心”的通俗剧本也无可厚非;但如果只因为被感动,而无法对影片整体艺术成就做出客观评价,那对于另一些辛苦经营人文底蕴却不易打进观众心坎的影片(因为英雄总比凡人的故事“好看”),又是否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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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独立电影《颐和园》作者精准透析了一代知识分子的惶惑。(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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