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心是一栋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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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每个人的心中才是一栋博物馆,我们都有太多难以割舍的东西,积累着,埋藏着。

一栋房子几面墙,人住了下来就成了家,只要住的年份够久,每个人的家都会是一栋博物馆。实物藏的藏,扔的扔,或损坏或遗忘,留下的或许已不多,真正堆积如山的,是他人意会不到的,自己却莫名难以割舍的,家族记忆。

这么多年来我一共搬了三次家。第一回是很小时候,从乡村迁入组屋。在乡下住了五年,小小的老房子已印象模糊,印象深刻的倒是那些总在木板墙上爬行好不吓人的大蜘蛛。迁入的组屋是小小的三房式,住了全家七口。我在那儿度过童年、少年、青年、成年,迎接了外甥女、侄女的到来,也送别了父亲的离世。最近一回搬家是五年前,搬得离老家也不远,就隔几条街。

再新的房子,总要摆放一些老旧的东西,才能承接并延续家的故事。老家曾经装修,扔了不少东西,搬迁时又再清理了好些旧物品,当时并不觉得可惜,而今才来逐一慢慢试图寻觅。那时扔掉的,现在想来正是父亲在世时的日常生活点滴。不久前在邻里小商铺堆满杂货的角落,找到几个印有彩花的玻璃杯,是小时候逢年过节喝汽水时才会使用的款式。捧了回家,细心清洗,忽然脑海里跳出“嘎喇杯”一词,“嘎喇”是英语glass的谐音。一个早已从我日常语汇中消失的名词,这么蹦了出来,一片遗忘的记忆也活了回来。

老同学家中的长辈,在曾经动荡的大时代中,是一号人物。她有个想法,有机会要好好给自己的家族撰写一部家族史。19岁那年父亲因病过世,19年的相处我对父亲的认识老实说并不深。父亲当年是怎么过番南来?年少时如何在南洋打拼?他有过怎样的理想与追求?他对海南的老家又是如何牵肠挂肚?我只知道父亲没受过正统教育,日子过得平平无奇,没有可歌可泣的跌宕事迹可大书特书。小学时,有一回级任老师问我父亲的英文名怎么拼,我回说不知道,老师就随口责备一句:连父亲的名字都不晓得,怎么可以?当时年幼,心有不甘,想自我辩解却没开口,满腹委屈。我其实会写父亲的中文名,只是不清楚英文该怎么拼。

很多年后,也不知道在什么情况下萌生了个念头,有一天我要尽自己所能,为父亲留下名声。父亲不是什么叱咤风云功在社稷的大人物,在大时代里无名无姓的小人物反而活得更不容易。然谁的一生不都是风风火火的?谁的故事不都是独一无二的?父亲很努力地给了我嘎喇杯喝汽水的美好记忆,父亲也很尽责地走完他60来年不算长的一生。父亲也是一个时代,父亲是李崇英。

我们都在搜罗岁月的痕迹,通过曾经平凡不过的日常事物,拼凑自己喜怒哀乐的点点滴滴,也拼凑身旁家族的纷繁记忆,甚至是拼凑一整代人的共同回忆。原来每个人的心中才是一栋博物馆,我们都有太多难以割舍的东西,积累着,埋藏着。我那天分享了以旧国家图书馆为背景的插画,画了图书馆庭院的白色喷泉,引来网友的留言与关注。图书馆共画了两幅,数月前的第一幅画弧型的红砖廊道。旧红砖图书馆2004年拆毁,12年过去了,依然在这么多人心中留下唏嘘。有些舍弃会一笑而过;有些牺牲会永难释怀。我笔下一幅幅虚实相间的插画,虽无法作为严谨的图像史,却能为岁月抹上一笔无奈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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