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雁冰:只是不一样了

作者仍保留年少时收到的书信。(作者提供)
作者仍保留年少时收到的书信。(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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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山

到今天,那一大叠书信中,竟然还有我能够继续坦诚分享的朋友,让我翻完信以后的深夜,仍能在手机上发出简讯,道出自己的心情。

亲爱的J:

你是一个念旧的人吗?我听说很多年以后,你还会和挚友提起你的初恋。大概你就是一个会把旧情埋在心里的人。

那天离开新加坡回新西兰以前,我打开了尘封的橱柜,里面躺着十几二十岁的时候,我曾经在乎过的人以及仍然在乎着的人写来的书信。翻开一页页的信笺,一张张的卡片和明信片,我真感激自己年少的时候,属于过那个用笔写信寄信的年代。

你肯定明白,打开信封,读着对方的字迹的那种感觉。那又怎么会是电脑时代的今天,一封宋体电邮所能比拟或取代的呢?

那些划过纸面的一笔一划,让我仿佛回到了过去,看着年轻的我们用最诚挚的心意,在灯下写信的情景。我读完了以后,竟被二十几年前流露的情感感动得哭了起来。然后,又笑了起来!原来,年轻的我们曾经如此坦率地分享过自己对人生和未来的思索,字里行间又都是对彼此的信任和依赖。我们这么做的时候,却又完全是无知地进行着。那其实源自于我们最清纯美好的内心。

我们还做过许多现在看来可笑而不可思议的事,像彼此写下对对方的看法。那像是一个游戏一样,却直白得惊人。毫无掩饰,一点都不担心得罪对方。

很久以来我以为成长是一场修炼。十几岁的我二十几年以后,必定比当年的我更好、更完善了。但那天晚上,我赫然发现那和好不好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或许变得更符合这个世界、社会、体制的标准,我只是变了,没有更好,只是不一样了。我得到了,也失去了。而那些失去的,它其实就像小河里闪光的石子,你顺着人生的河流往前漂,竟然就遗失了,摸不着了。只是当时,你并不以为那些石子珍贵,你还恨不得快点摆脱它。

十几岁、二十几岁的我,如果站到你的面前,你大概不会多看我一眼。那个对花花世界一无所知,对人际关系茫然无措的女孩。

那天,我和旅居香港的好友R坐在湾仔的路边聊天。餐馆都打烊了,我们无处可去,就坐在行人道的凳子上继续说笑。我们津津有味地回忆十几二十岁的故事。

他说,那个时候的我们谈恋爱,连对方的手都没碰过,却爱得那么深,造成了一辈子的创伤。

说完以后,我们哈哈大笑,引来路人诧异的目光。“一辈子的创伤?”可笑、可爱又可恨的青春啊……

但是我深感自己的幸运。到今天,那一大叠书信中,竟然还有我能够继续坦诚分享的朋友,让我翻完信以后的深夜,仍能在手机上发出简讯,道出自己的心情。这真是人生最大的幸福之一了!

成长的过程中,我们从无知的单纯里一步步走了出来。学会了怎么保护自己,学会了如何阅读对方,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学会了怀疑彼此的诚意……我们学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竟然还沾沾自喜,高兴自己做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岁月啊,你还我当年那个清纯美好的傻女孩儿吧!可她要怎么活呢?

成长以后,最迷人的、最值得信赖的,或许只能是自己心底的。所以亲爱的J,谢谢你离开前给了我一段永远可不受污染的回忆和情感,就像年少时的我们付出的那样。

但是,年少的我如果收获这样一份礼物会无知地不知所措。成长以后,你会发现自己其实掌控了决定每一段人生旅途背后意义的钥匙。它就在你手里,只是年轻的时候,你或许没有低下头,认真地看自己的手里到底握着了什么,也或许不知道那把钥匙能够开启什么。

因此,我还是会选择和那个少女说再见的,我还是会选择修炼自己,那是无可奈何也是必须的,如果那是一个选择的话。因为,我要那把钥匙。

亲爱的J,你呢?你看到的是一个手握钥匙的女人吗?你是否也看到,她心灵深处那个依旧渴望清净美好的女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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