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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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走访厦门,北京友人介绍其堂侄当地陪。年轻人姓杨,一个常跑厦门的山东汉子。说他汉子有点夸张,硕壮但一脸斯文,没有水泊梁山传人的粗犷嘴脸。问他吃什么饭的?倒爷。倒爷?原来改革开放后,他跑单帮常到厦门办货,人熟地也熟。那次见面,他正等候两个满载百事七喜的集装箱进港,不必开柜,绕个弯转个单就直送东北大连。如何转绕?他不肯说。一起混了两天,他的船货迟迟没消息,我们继续走路坐车逛街吃饭。奇怪?他左手老是紧抱着一个帆布袋,不嫌累?多问几次终于瞧到袋中的奥秘,一捆捆厚厚残红色淡味浓的人民币纸钞。他说吃倒爷这行饭,买低卖高绝对银货两讫,闻不到钞票味道,卖方不接电话不骂人,绝对见钱眼开的生意。倒爷俗称二道贩子,个体户干的活,我只是少见多怪罢了。


真想不到12年后,我也干起倒爷这一行。倒的不是汽水罐罐,是意大利的经典家具。威尼斯商人后裔多从事家具制造,喜欢搞设计玩品牌。人嘛,难免鬼灵精但人情味浓,多少沾点祖先马可波罗的好客基因。我这个倒爷的血统也不差,家严宁波家慈温州,温鄞合体刚好与威马后人门当户对,有戏看了。干倒爷活要懂门道,学着红顶商人成事的钥匙到处敲门开户:善借它力、助人成功。倒呀倒的,16年间跑遍东亚洲重点市场,不亦累乎。


身上曾挂着十多家威尼斯附近家具工厂的品牌,名片都在意大利印好,上头当然没有倒爷头衔,面子问题。倒爷一词英译成Scalpers,不雅又难听,倒爷又不全是戏票黄牛。说实话,就算流落街头倒放帽子卖艺谋生,倒爷也有经营的成本。我嘛,跑外地沿门托钵劳碌,机票和房费得自掏腰包,有无白吃的午餐或晚餐,全靠运气——东洋爷娘们表面礼数十足但订单难搞。高丽棒子现实谈完事情就走人。台湾香港市场个性七荤八素。中国地大人多,家具行业水平参差,卧龙藏虎错综交杂着牛鬼蛇神,南北吹号唱调差异大。不巧,一伙红毛倒爷居然也闻腥赶来穷插队,真真假假扑朔又迷离。其实,倒爷跑神州干活,客神你不神,日日如履薄冰,一不小心摔跤跌倒,弄得身脸都是泥……远亲不如近邻,从樟宜出发走访东南亚寻觅客户,惬意多了——早出晚归当天来回,多少捞点叻沙粿条薏米水招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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