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桂香：幻想项羽心情

追溯祖父故事的经验，让我觉得由当事人真诚即时记录，或至少是活着时自己忆述，或由自己审定的回忆录，还是比较珍贵的历史性记录。认清真相后，有的人不再相信历史，甚至丢掉历史。反之还是有人坚持忠于自己的论述，写自己的版本。对我，历史还是有其存在的必要与价值，对个人家庭与国家，人都可以各种角度，记录各种大大小小的相关故事。

我深知不能把亲人的回忆内容，像写小说那样添油加醋，把没人告诉我的情节、表情、思想、感情、动作、容颜、语调与气息等等，用小说的想象去刻划人物与描绘事件。多年前读汉代司马迁《史记》里著名的篇章《项羽本纪》，就感到有文史不分明的混搭。作品全过程记述了项羽由起义到灭秦，由楚汉战争到最后的兵败自刎。在阅读时，我一直疑惑事件像是写实的历史，但人物又因为有太丰富的表情动作与思想感情的变化转折，让我读得很不踏实。面对这种用小说手法写的历史，我持有戒心。哪怕是短短的叙事，我都会对过多的形容，感到造作失真，史家只在猜度黄帝的表情，幻想项羽的心情。这样写，恐怕是所谓的“历史小说”了。

英国著名史家汤因比说：“历史是对神在移动中的创造的洞察。”这位大史家最后甚至把历史都纳入了神学的范畴。汤因比那12巨册的《历史研究》除了使一般读史的读者倾倒，也免不了叫他的若干同行对他发出了苛评：他歪曲资讯来配合他对人类文明兴衰的设计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