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曦娜:红楼蟹宴与蟹诗

晚清杨柳青红楼梦年画《藕香榭吃螃蟹》。
晚清杨柳青红楼梦年画《藕香榭吃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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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一贯面面俱圆、善于逢迎的薛宝钗,一首螃蟹咏却写得非常犀利,教众人叫绝之余又说了句:讽刺世人太毒了些!

朋友从上海回来,说秋风起,又是大啖大闸蟹的季节。可朋友这回没尝到大闸蟹却自嘲少见多怪:没想到现在卖大闸蟹也卖起《红楼梦》,连林黛玉、薛宝钗的咏蟹诗也能派上用场。餐馆还沾了贾府的光,说他们家卖的是“《红楼梦》蟹宴级别的大闸蟹”。

我听得有趣,这广告一卖,那“青背白肚金爪黄毛”的大闸蟹仿佛也沾了墨水和雅趣,身价不知是否就非同凡响?

读《红楼梦》,许多人都会对第38回“林潇湘魁夺菊花诗薛蘅芜讽和螃蟹咏”留下深刻印象,曹雪芹在这一章里,写了一席既洋溢喜乐又满含雅趣的螃蟹宴,我也记得,几年前看到报道说,有人收藏了晚清杨柳青取材《红楼梦》的木版年画,画的正是《藕香榭吃螃蟹》,而且是今日少见的年画大制作。

《红楼梦》第38回说的是史湘云为了当东道主办菊花诗会,与薛宝钗在金秋时分联手设宴,广邀贾府众人赏花、赋诗,吃螃蟹。上至贾母、王夫人、李纨、凤姐、林黛玉、贾宝玉,下至鸳鸯、琥珀、平儿等一众贾府女眷,一边赏桂花,一边吟诗吃螃蟹。小说还说了,贾府从老太太起连上大观园诸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

那天兴之所致,重新翻出《红楼梦》,再读第三十七、八回,读到史湘云与薛宝钗设下的螃蟹宴,宴席就摆在那盖在池水中,诗情画意的藕香榭,山坡下还有两棵桂花开得正好,人在池中亭子里,“敞亮,水碧青,眼睛看着也清亮。”蟹宴的螃蟹则是薛宝钗和她哥哥要来的,“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

第38回同一回目里,曹雪芹写蟹宴,也写诗社、诗会。贾宝玉、林黛玉等一众海棠诗社社员吃了螃蟹,在大观园里吟诗作对,先作菊花诗,再咏螃蟹。菊花诗乃史湘云与薛宝钗拟的诗题,从忆菊、访菊、种菊、对菊、供菊、咏菊、画菊到问菊、簪菊、菊影、菊梦等。而螃蟹咏却是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三位红楼主角的随兴之作。

贾宝玉带头吟了首咏蟹诗还沾沾自喜道:“今日持螯赏桂,亦不可无诗。我已吟成,谁还敢作呢?”,林黛玉笑他“这样的诗,一时要一百首也有”,于是自己写了首:铁甲长戈死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香/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对兹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但林黛玉诗才写完,宝玉正喝彩时,她自己却一把将诗稿撕了,还命人烧去。

奇怪的是,一贯面面俱圆、善于逢迎的薛宝钗,一首螃蟹咏却写得非常犀利,教众人叫绝之余又说了句:讽刺世人太毒了些!

倒是宝玉读了合心意,直言道:“骂得痛快!我的诗也该烧了。”

薛宝钗咏蟹历来引人遐想: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酒未敌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顺姜/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香。”诗会众人赞誉薛宝钗的诗道:“这方是食蟹的绝唱!这些小题目,原要寓大意思才算是大才。”

读到这里,真要纳闷,为何曹雪芹急于在小说里借“众人”之口,清楚告诉读者,薛宝钗咏蟹是以小寓大,讽刺世人。诗中“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意指螃蟹横行无方向,蟹壳里却空有蟹膏,别无东西。这首诗历来也很受红学家、评论家关注,专家们都认为,这诗是一语双关,就如小说所言,是借螃蟹讥讽世人。那么,曹雪芹可有针对性,他想讽刺的又是谁?这还真费人猜疑。

这一场贾府女眷的螃蟹宴,原是普通的家宴,却因为既赏桂又吟诗,平添了审美趣味。读来有趣的是,曹雪芹也没忽略饮食文化,他细微的描绘了那个年代的螃蟹吃法。贾府吃螃蟹一开始就讲究,王熙凤首先吩咐丫鬟:“螃蟹不可多拿来,仍旧放在蒸笼里,拿十个来,吃了再拿。”一面又要水洗了手,站在贾母跟前剥蟹肉。头次让薛姨妈,但薛姨妈道:“我自己掰着吃香甜,不用人让。”螃蟹宴吃得热闹,也喝得起劲,凤姐以酒配螃蟹,还强调:“把酒烫的滚热的拿来。”

薛姨妈吃了螃蟹,又吩咐丫头取菊花叶儿桂花蕊儿熏的绿豆面子来洗手。到了王熙凤吃蟹,还特别嘱咐平儿:“多倒些姜醋”。这个吃蟹传统,倒是流传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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