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其米：计程车上的男人

似乎真正的春树迷都很推崇《世界末日与冷酷异境》。我不是春树迷，虽然我看过的长篇小说當中，看得最多的就是村上春树。其实我比较喜欢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虽然他的短篇小说集，除了《回转木马的终端》以外，我一本也没有留下来。我也不太清楚它们跑到哪里去了，我想不是借给了人就是送给了人。只有《回转木马的终端》直到今天还在我的书架上，而且重看过无数次。

这本书里的八个故事，村上春树将之视为一种“既非小说，也非非小说（nonfiction）”的“素描”。他用一种仿如采访的纪实写法，将他所遇见的某些人的故事娓娓道来。这些故事，有的匪夷所思却又如此真实，例如《呕吐》；有的平淡自然却又不可思议，例如《棒球场》。我想我之所以会特别喜欢这本书，也许是因为我向来认为，现实人生的虚妄比小说家的想象更令人惊异和低回吧。其中我最喜欢《计程车上的男人》。无疑村上春树还有其他写得更出色的故事，但我就是偏爱这个。我很确定，村上春树写过的东西当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也许还有一种切肤之痛，就是这一篇了。

这个故事的“刺点”，是受访者（某画廊的女主人）印象最深刻的一幅画。当年她才29岁，对自己的绘画才能已经不抱任何希望，转而待在纽约做起采购工作。这幅画的标题叫做《计程车上的男人》，出自一个寂寂无名的流亡捷克画家之手。其实这幅画水平一般，在市场上根本没有什么价值，但画面里有些什么触动到她，以致她为自己买下了这幅画。她对画中人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认同，仿佛两人相互为了彼此永远无法从平庸的人生中逃走而感到悲哀。这种悲哀，跟村上春树在前言里所提到的，坐在回转木马上，既停不下来，又无法转乘，哪里都去不了，的那种无力感，其实是一致的。《回旋木马的终端》的八个故事当中，我觉得这个最贴近书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