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华：奇遇

记得上世纪80年代中期，上海举办了一系列欧洲（包括意大利、法国、瑞典等）及日本电影回顾展。那时我在复旦读书，学校有电影协会这样的组织，好不容易得到一些票。通过回顾展，第一次知道戈达尔、特吕弗、安东尼奥尼、费里尼、伯格曼、小津这些大师，印象最深的是伯格曼的《假面》、小津的《晚春》和安东尼奥尼的《奇遇》。还有一位不太被人谈及的意大利导演马可·贝罗奇奥，看了他的《怒不可遏》，故事是患有癫痫症的儿子把失明的母亲推下悬崖，还杀死了弱智的哥哥。最后他在听威尔第歌剧《茶花女》时癫痫症发作而死。它和惊悚片毫无关系，但看得我心惊肉跳，人心惟危，一点不假，不仅资本主义如此。至今我还觉得这个片子太牛了，我相信奥地利导演迈克尔·哈内克一定受到它的启发。

当年埋下的电影种子，在后来的岁月里不断发芽发酵。最近翻出安东尼奥尼的《奇遇》碟片，重新回味。这个故事非常荒诞：一群上流社会男男女女驾着游艇出海，来到一个荒岛上短暂休闲。安娜与桑德罗是一对情人，两人开始争吵，不欢而散。大家准备返航时，发现安娜失踪了。在找寻安娜的过程中，安娜的好友克劳迪娅和桑德罗相互产生了感情。内疚的克劳迪娅一直无法摆脱安娜的阴影，纠结着。经过一番挣扎，她终于决定与桑德罗在一起，可就在她一头扎进爱的甜蜜时，却发现桑德罗与别的女人在一起胡搞。电影最后一场戏，桑德罗被克劳迪娅发现他在偷腥，赶忙起身追出去，坐在一张椅子上，这一刻他突然变得神圣起来，甚至不敢请求克劳迪娅的原谅，他终于认清了爱情的虚无，也认清了自己的丑陋，他痛苦，他流泪，他也在升华。这个时候，克劳迪娅走了过来，她没有哭哭闹闹，而是把手摸在桑德罗的头上，仿佛一切都被安抚和谅解了，人生就是这般无奈和残酷。这个结尾非常了不起，足见安东尼奥尼吃透了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