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云:更爱白菜镇

多伦多市区东部,历史文化气息浓郁的白菜镇一角。(余云摄)
多伦多市区东部,历史文化气息浓郁的白菜镇一角。(余云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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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是“绅士化”救活了白菜镇,情感仍一阵翻腾。只因心里新添了一本重要小说,有了活生生可触摸的白菜镇人物和他们生死挣扎的场景。

近期专栏写了与多伦多六七十年代波西米亚文化和嬉皮运动有关的几个社区,其实我心里更喜欢的,是市区东部一个街区:白菜镇。

Cabbagetown 有几种中译:甘蓝之乡、白菜镇、卷心菜镇等,卷心菜镇的称呼最让人忍俊不禁,倒也最符合上海人说法。白菜在中国大陆指的是北方大白菜,上海人叫黄芽菜,亦有洋白菜、圆白菜、甘蓝菜等之称的包心菜则叫卷心菜,毫不混淆。说起来我是在无意间走进这个街区,“劈面惊艳”了从红砖老楼伸出的一面旗子:绿白两色,中间画了棵洋白菜——卷心菜,知道这菜旗其实是“镇旗”后,顿觉颇堪玩味必有来历。

顺藤摸瓜,白菜镇故事的精彩超出想象。西起 Parliament St.,南临Queen St.,东至 Don River,北到Gerrard St. 的这个多伦多小社区,是北美最大维多利亚式住宅保留区。它的主街 Parliament Street 两边店铺林立,古董店新潮店,世界各地风味食店,别致的咖啡馆酒吧,是某些多城人和资深旅人心头所好。横街上不少房子,楼上住家楼下商铺,傍晚灯火绰约时尤为迷人。大街背后的住宅区聚集1860到1895年间建造的尖顶红砖楼房,有独立半独立别墅和连排镇屋,塔楼、拱门、栏杆围绕的走廊阳台,色彩镶拼的外墙,改造过的凸窗……整体和谐又各有不同精美装饰,区内还有墓地、公园、农场,一派优雅却不奢华的英伦风情。

然而童话般小镇曾有过悲催往昔,白菜镇的得名与19世纪中期的爱尔兰大饥荒有关。爱尔兰作家托宾小说《布鲁克林》,讲述20世纪50年代移民纽约的年轻姑娘艾丽丝在乡愁与新生活之间的纠结和爱情抉择,而爱尔兰人向北美洲大移民其来有自,加拿大文学女王阿特伍德以19世纪40年代一桩著名案件为底本写成的《别名格蕾丝》,就借被控谋杀的女仆格蕾丝之口,描绘了逃避饥荒的爱尔兰移民远渡重洋历经万难来到加拿大的情形,那年月正是白菜镇历史的起始。

1840年代该地区还在城外,最早到来的几百爱尔兰移民多为受雇于Don Valley和Lakeshore一带工厂区的蓝领工人,还有一些就像格蕾丝和同案男犯那样,是服侍 Javis Street 大户人家的佣人。贫苦移民们发现寒冷期漫长的多伦多,只能种植在冬季可保存的蔬菜,于是在房子四周种马铃薯和萝卜,前院则大量栽种甘蓝——圆白菜,这是他们的主要食物来源。白菜镇在19世纪后期成型,但一战结束后从事体力劳动的居民大量失业,大萧条来临更穷困潦倒,该镇一度成了多伦多最大的贫民窟。

上世纪40年代,政府开始白菜镇改造计划但进展缓慢,70年代,来自民众和专业人士的呼声越来越高,要求停止拆除重建保留历史风貌,80年代末成立的白菜镇保护协会更担当重要角色。七八十年代,白菜镇随整个社区的中产阶级化开始复兴,许多在白菜镇购房的有心人在修复老建筑上花费心血。现在的居民早已不只是爱尔兰移民后代,有不少来自欧洲各国和亚洲、中东等地移民。浓厚历史和艺术氛围吸引了作家、演员、音乐家、记者等来此居住,包括前总督、前市长、百老汇巨星、摇滚歌手在内的名流居民榜单颇长。因靠近金融区,不少服务金融业的律师及金融界人士,在市中心工作的一些多伦多大学教授、医生也乐于在此安家。

气温零下的近日我又专程去了白菜镇的 Wellesley Cottage Lane,找到仅存的一排七栋在1886-1887年由建筑师威廉·胡克建造的“工人小屋”。原址上那些黑灰色长尖顶、白墙墨绿窗框的平房修缮得雅致悦目,保留外壳同时内部扩展至3000平方英尺,卖价已达一百几十万加币。我明白是“绅士化”救活了白菜镇,情感仍一阵翻腾。只因心里新添了一本重要小说,有了活生生可触摸的白菜镇人物和他们生死挣扎的场景。

好小说有时比历史更真切可信。加国文学作品涉及白菜镇的不少,最著名的是总督文学奖得主休·格纳(Hugh Garner)1950年首版,以大萧条为背景的长篇,书名就叫《白菜镇》。生于英格兰约克郡,在白菜镇长大的作家,以年轻人肯·泰林和影响了其生命的人物迈拉·派特森为主角,画出股市崩溃压垮白菜镇脆弱经济后,在扭曲的性、谎言欺骗和政治攻击充斥的残酷环境里,居民们饥饿悲伤绝望抗争的长卷,被认为和斯坦贝克《愤怒的葡萄》有同样意义。小说至今没中译本,但看介绍和评论已令人心仪。是的,这本小说让我和白菜镇更贴近,它在我心里的重量,也远超多城其他社区暂时名列第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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