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食族


字食族最爱『吃』文字,六个喜欢文艺创作的年轻人每周轮流执笔,书写青春岁月。


【相对论】是两个小作家对话的系列。配合改革号推出的这一系列,这系列“相对论”


请字食族作者以“报纸”为题,书写不一样的创意故事,分三期刊出。报纸不仅仅是报纸,


一块钱一份,除了丰富资讯内容,还有好多其他用途。更重要的是,报纸与人有关。


潘靖颖/文


蓝色的推车停靠在电梯旁,老陈站在电梯前等待,又一天开始了。


从背后看,他单薄的身躯像是窗外晾着衣物的竹竿,一阵阵风在他T恤上吹出破浪,更突出他瘦弱的骨骼。身上灰白色T恤的衣角布满了灰色花苞,被汗水晕开又被风干。老伴碎念了大半辈子,他依旧改不掉往衣角蹭一下的坏习惯,以至于日子久了原本白色的上衣,怎么洗都还留着一片淡淡乌云。


旧报纸的面貌每天都在改变,跟人们一样善变,像一头牛倔强地反复咀嚼着相同的话题,反刍反刍再消化。


老陈不识字,但从那些陌生字眼下骇人照片,也能明白纸上单色调的脸孔正在制造越来越多的灰色地带。在黑白分明的世界中暗自汹涌,静静筹备下一页的袭击。


头条新闻刷新,老陈的生活依旧默默运转,一如往常收集被人遗忘的故事,用绳子将它们捆绑,用称重器为它们标上相应的价码。


他讨厌硬邦邦的数据,像是股市上起伏不定的格子,长短参差不齐却永远不会反映加与减背后残酷的斗争。这些只有一天效期的故事,迅速被崭新的一天淘汰,囤积在每户人家的角落,被遗忘和抛弃。老陈觉得自己有义务记得,至少让它们还未抵达废物回收处之前,再多看它们一眼,用他尚还明亮的双眼给予它们最后的尊重与完结。


随着每天攀爬的年纪,他感觉自己身体越来越沉重,像他的家扎根在没有任何想象的一楼那一般的沉稳。他的膝盖近来与漫长的阶梯对抗,身体每个关节开始吱呀吱呀叫,迈出的每一步都是走向结束的预告。老陈是知道的,就像每天收集的报纸渐渐减少一般,自己能够自由穿梭在组屋内大喊 “加龙古尼” 的时间也被压缩成一张报纸的厚度。


但他不担心,总会有人代替他,走进一座座的组屋,用勤奋的双手捡起被人冷落的故事,用健硕的双肩分担他的包袱。毕竟“替换”只是“交接” 的另一个同义词。


李岚洁/文


那是1996年的秋天。


她翻开报纸,视线立刻落在一张照片上。那是个年轻女子,灿烂的笑容似乎可以感染别人,黑炯炯的眼睛看着镜头,而黑色带褐的头发披在肩膀上。


标题写着:寻人启事。她的指尖慢慢扫过那张照片,泪水盈眶。她的眼光回到那些文字,再次阅读她读了无数遍的通告内容。


五年了,他们都还没放弃。


自从她决定离家,父母除了报警,还请了私家侦探去寻找她,还把她的照片登到报纸上,希望有一天她会回到他们身边。年复一年,父母渐渐减少了广告的次数,从每天,减少到每个星期;到了今天,只是每个月登。


没错,她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但是自从父母反对她的恋情,她就决定离开,与恋人一同隐居。经过一年折腾,她的恋人也离她而去。伤痛欲绝的她改变了形象,过上不一样的生活。如今,浓密长发变成短发,漂亮的脸蛋也变得更瘦削。不再软弱的她,也变成了黑客界里的高手。


这段时间里,她花了很多时间反思。她对父母坚决的反对仍感心痛和讨厌。但是当她每天翻开报纸,她还是很担心会在讣告版上看到他们的照片。她很想回到他们的身边,但每当她走到家门前,她都没有办法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到了通告的尾端,她看到了之前从未有过的一句:亲爱的,我们错了。我们接受你,请你回到我们身边吧,我们很想你。


抛下报纸,她飞奔似地到达父母的家门外,终于按下了梦中出现无数次的门铃。


门开了,面前站着满头灰发的母亲。她们的眼神交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氛围。


“妈……”她打破了宁静的氛围,扑上去抱着她母亲。她紧抱母亲瘦弱的身躯,感受到母亲无声的抽泣。她的父亲随后出现,一家人哭成了泪人,谁都无法相信她回来了。


漫长的五年里,报纸是他们唯一的联系方式。简单的一句“对不起”和“我接受你”,促成了一家的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