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借假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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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合院

作者为作家、著有《蜗居》、《心术》等,来自中国安徽,1999年来新。

我的一个同学有一天在班级里诉说肩颈痛,我看了看,根据不多的经验,感觉他心经心包经堵了,揉了揉,捏了捏,再扎几针。第二天他跟我说好多了,真不是肩颈痛!

打那以后,他偶尔会来我这扎针。

我无照行医都半年了,病人越来越多。家里有个放礼物的角落,每两周就要清理一次,都是病友带来的感谢。今晚笑说,秀才,咱开个茶叶铺吧!全国各地优质茶叶都在我家开会中。

同学说,他相信我的医术,主要是因为相信我的解释。

我给他扎针的空档,还能把他心头的症结给聊结了。是聊结,不是了结。上一次是解决他发怒的问题。一面扎太冲、足三里,告诉他不赖他脾气大,是肝经有阻滞。一听说发怒是病不是性格问题,他立刻卸下武装。我帮他分析易怒的原因,找解决的方法,让他再有怒气就脱袜子按揉从太冲到行间一线,怒气自消,把他给说乐了,——人要是从气起到脱鞋袜捏脚的功夫,气也生不起来了。

这次再来,又有新问题。跟我说他为琐事烦恼,有强迫症,不解决便不能入睡。“求全求美怎治?”他现在已经习惯把各种与生俱来的缺陷归结于病。一旦是病,就可以找大夫治疗,心头重荷已卸。

我笑了,跟他分享我最近的心得。

自打学中医以来,我发现辨别阴阳,分清虚实是看病的重点。你须要把各个浮现在表面的症状一一剥离,才能看见真正的病因。病人的主诉往往把你带到沟里。有人跟我说肩颈疼,结果问题出在手腕;有人跟我说总扭脚,实际是腰错位。人的感受和实际的病症,往往相去千里。

在辨别过程中,我有一天悟道了!

如果说人类是上天设计的游戏的话,上天其实没设计几道关卡。对肉身的考验不外乎生老病死权钱色。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无法选择的,唯有“权钱色”三关,足以让人类在迷宫转几十万年不得脱身。大家首先认识不到你每天被困苦的需求是性心身哪个层次的,因为无法分辨,于是沉迷其中。

比方说,百分之九十你正在面对的事件,其实都是虚幻的。评判真实与虚幻的标准是,过后是否能书写进你人生的记录本。你这一生,与人发生过性关系的次数,超过千次。你有很多次为睡与不睡,睡到与睡不到伤神,也为睡后刹那的欢愉沉醉,但——上千次的性关系里,能被你深刻记住过程和容颜的估计不到十次。于是,990次都是虚幻的。你为绝大多数的虚幻,搭进去金钱时间甚至是牢狱之灾和生命。若有人真为一时欢愉蹲了班房,在班房里的懊悔,那一定是真实的。因为你会铭记终生,它会书写进你个人的历史。

又比方说,你小时候会为丢了20块而懊恼,那种痛心疾首非常深刻,可过十年再看,20块显然不是你财产的全部,它变得微不足道。那一刻的痛苦再回首,成为笑谈。

再比方说,我和偶得爹生活23年,其间数次为感情纠葛烦扰困苦,多年不得解脱。如今迈过这个坎儿,那些曾经侵入我生活的女人,都没有书写进我的生命,全部云淡风轻飘走了,而真正留在我记忆中的,是他与我曾经在年轻时热烈相爱过——和他给我一个可爱的孩子。只有这两件事是写进我生命的。

从我能够分辨出真实和虚幻的那一刻起,我忽然就放下了。卸了许多心头的担子。

我最近这部戏,一直因为各种事情从去年到今年都不顺利。我却从未因此烦忧过,因为我已经看得见未来我的生命,不会因为一部戏亏或赚,播得好或播不好而改变轨迹。它们都不会留下痕迹。我无须为幻像耗费精力。对于这一切暂时的困窘,我一面做积极的努力,一面告诉自己“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因为知道是幻像,所以不纠结。

我也不会再为情所困。我知道情的结果,最后不过是分与不分,睡或不睡。这都是幻像,而真正能够留在我心中真实不虚的,是某日我遇到一位精神契合者,那一刻我们心灵相通,思维相融,灵魂上有共鸣,彼此认同。这样超越性别的快乐远超累个半死,忙几个小时,三五秒的欢愉。

吕世浩老师有句话:“什么是人生?人生于我,不过就是‘借假修真’。”

事件是虚拟的,感受是真实的。

只为真实的情感动心忍性,人就会变得简单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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