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南发:湘灵九歌

年轻的湘灵乐者,以高度认真尊重传统文化的专注精神,让古朴幽雅的乐曲,随光影与纱幕的变化,营造出多层次的空灵意境,带动许多浪漫的想象,在《九歌·意象》演出中,让观者的心与传统文化之美,轻轻互动,款款深谈。(湘灵音乐社提供)
年轻的湘灵乐者,以高度认真尊重传统文化的专注精神,让古朴幽雅的乐曲,随光影与纱幕的变化,营造出多层次的空灵意境,带动许多浪漫的想象,在《九歌·意象》演出中,让观者的心与传统文化之美,轻轻互动,款款深谈。(湘灵音乐社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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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流传,南腔北调,变化无穷,古音与今音,正音与方言,韵调流变,更是庞杂无比,绝非寥寥数语可以说得清,但却是很有趣的人文课题。

8月,在南方热带,走入“湘灵九歌”的世界,是一种独特的美感体验。

这场名为《九歌·意象》的演出,是本地著名的湘灵音乐社创作。

演出以现代跨界艺术概念,结合泉州南音与梨园戏曲及现代多媒体设计,让古朴幽雅的乐曲、舞姿、唱词,随着光影与纱幕的变化,营造出多层次的空灵意境,带动许多美的想象。

年轻的湘灵乐者与舞者,以高度认真尊重传统文化的专注精神,演绎高难度的古老技法,交汇出一片深邃的幽美、忧怨的凄美、肃穆的壮美,神游其间,如梦似幻,又似乎有一种万古不变的感觉,悄然拨动心弦,游荡不息。

湘灵之名,源自《楚辞》之“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句,意为请湘水之神鼓瑟,令海神与河伯合舞助兴;“湘灵鼓瑟”就成为形容音乐之美的赞词,此应为该社取名的本义。

《九歌·意象》,也是取材自《楚辞》。

湘灵与九歌,就如此在南洋相遇,仿佛一段早已注定的艺术因缘,穿越时空,来共圆一个梦。

或许也真是有缘,因为 “楚辞”也称为“南音”。

虽然楚辞南音与泉州南音同名,但年代、地域及内涵均有不同,彼此有别,理所当然。

所谓“楚声”或楚地“南音”,均已失传,其声调如何,今天已很难详知;但由于楚国领域包括吴越地区,有学者认为楚音很可能也包括长江下游的吴音和越音,而越文化正是闽越文化的重要一环,一些零星的楚越语音,或许会因此而散落于闽语之中,亦不无可能(如学者就在江西赣语中发现不少古楚语词)。

例如“兮”字,就颇值得一谈。

“兮”为楚辞主要语言特色,是一个典型的楚声(南音)。

据《吕氏春秋》记载,第一首楚地南音作品(“实始作为南音”)就已有“兮” 字。

那是先秦时期的《涂山女歌》,为大禹爱人涂山氏之女守候禹时所唱的思念歌,被视为有文字记录的中国第一首情歌,歌词只有“候人兮猗”四字。“候人”意思为等候一个人,“兮猗”二字则是语气助词,如同歌声拖长的尾音。

“猗”和“兮”同音,可以互相替代(1977年安徽出土的阜阳汉简,就有屈原作品“兮”字写成“猗”的例子),即等于兮。

今天现代汉语的“兮”字念“xi”(音“西”),但在朗诵或吟唱时不断发出xi、 xi声,实在显得既奇怪又拗口,很不符合正常口语习惯。

但上古楚音的“兮”读音究竟如何?历代却有各种说法,莫衷一是。

这问题在1977年终于有了重大突破,因为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了篆隶两种西汉初年抄本帛书《老子》;学者发现今天所见《老子》的“兮”字,在此二帛书手抄本中都写作“呵” (如今本《老子》的“惚兮恍兮”在帛书是“恍呵惚呵”)!

这两部出土本的抄写时间,最接近楚辞和屈原的年代,加上老子是楚国人,他“作楚音”自然合理,说明在楚音里,“兮”字和“呵”字发音是一样的,在音韵上和“阿”相同,一般认为就是今天白话文的“啊”。

“阿”字有“a”(音“啊”)及“e”(音如英语的“A”)两个读音。

有学者就发现,目前厦门及台湾一些地方方言中,“兮”字就有读为“阿”(e)的现象,并认为这一发音可能与上古音或上古楚音有一定关系,只是还待研究。

在台湾早期民间写法中,兮、阿、的、丌、ㄟ等字都是汉语拼音的“e”音,后来官方《台湾闽南语常用词辞典》从中选定“的”字为“e”音的训读字。

例如“你的我的”,在闽南口语中的汉语拼音就是“你e我e”(今天台湾也有人取英语发音写成“你A我A”)。

以此闽南语读音,吟唱《楚辞·九歌》里的“兮”字,音调似乎特别顺畅;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楚音”,虽无确证,却也值得深思。

汉语流传,南腔北调,变化无穷,古音与今音,正音与方言,韵调流变,更是庞杂无比,绝非寥寥数语可以说得清,但却是很有趣的人文课题。

作为观众,想到闽南语中保留大量古语古音,臆想其中或许可能含带远古楚音的袅袅余韵,听着以泉州古音吟唱的《九歌》,那感觉,就真的很不一样了。

古老的南音艺术,在现代的新加坡,能够有一群年轻人,认真传承与开创,“使湘灵鼓瑟兮,令海若舞冯夷”,是一则难得传奇,更是南洋绽放的一盏艺术奇花。

湘水淼淼,泉源潺潺,汇集南洋,只要有心,便成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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