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真实的孤独后真实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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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而意识到真实与后真实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就是真实在你内心泛起的炎凉冷暖,是怎么也无法全然分享给另一人的。

谁的心中没有那一场他人永远领会不了的雪?

我们昨天来到了紧挨着牛车水的小小艾弗顿园Everton Park。整个旧组屋区真是小,数栋组屋紧密靠拢,格局密密麻麻如同小迷宫,我们在小迷宫内寻觅小小的文青咖啡馆子,穿过杂货铺、药材铺、咖啡店,又经过个性发廊、时尚手工皮革小店,老居民新文青窄巷间擦肩,倒是另一番有趣景象。

我们品着不加糖的纯咖啡,东拉西扯聊着将来可合作的方向。她提起前阵子到台湾某主题公园体验的AR(Augmented Reality扩增实境)。戴上特制眼镜,进入到立体的动画世界,飘上云端潜入海洋,和动画主角互动。星期日翻阅早报,读到本地有些室内设计公司则采用VR(Virtual Reality虚拟实境)科技,让屋主进入虚拟的三维设计图,感受立体的室内装潢。

这让我想起了前个周末,由早报副刊举办的第二场早报书选对谈会,衣若芬教授提起的“后真实”概念。若我没理解错误,所谓“后真实”(Post Truth,又称“后真相”),可以简单解释为“处理后的真实”。一旦经过处理,必然就不再是真实的原本,而只是真实的片面,是某人对真实有意或无心的再现。举个例子,当天对谈会的现场,我和衣教授在纪伊国屋书店对谈,如果你坐在观众席上,你体验到的就是正在发生的真实。如果你举起智能手机,拍下现场照片,发到社交页面,并为照片加上自己用心撰写的说明,那就是“后真实”。就算是你录下对谈的影音片段,分享上网,那也不是真实本身了。你拍摄的角度,取镜的标准,选择的片段,突出的重点,都是你对真实的再处理。甚至现在盛行的网络直播,那也并非真实的全部。

换言之,你以为你在分享真实,但你所感知到的真实,是怎么也无法分享给另一人的。我那天坐在衣教授旁边,一边听着她对“后真实”的理性解说,一边内心感性地飘落那年在剑桥城的夜雪。记忆回到7年前那个冬夜,独在异乡为异客,很勤奋地窝在小房间作着画,忽而天地坠入悄然的寂静,抬头却见打在墙上昏黄的光影,朦朦胧胧细细点点飞洒。猛然转过身望向窗外,果然是古城降下那年第一场雪。内心无比欣喜,那夜我给自己冲了杯热可可,靠着窗静静地听了大半夜无声的初雪。

这是一种如何也无法传递的感动。用诗,用散文,用插画,用摄影,表现出来的原来都只是不完整的后真实。当时的光影、声音、画面、温度、氛围,方方面面的因素在我内心提炼而成的情绪与感动,幸福、悲凉、欣喜、落寞,百感交集的内心波动,除了我自己之外,还能有谁感同身受?纵使真有另一人在那一刻与我听着同一场雪,他内心的炎凉冷暖,谁又能领会?我忽而意识到真实与后真实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就是真实在你内心泛起的炎凉冷暖,是怎么也无法全然分享给另一人的。然后,我就在当时明白了,这就是人孤独的根本,也是艺术创作的源头。

科技能通过刺激感官让人踏入不存在的“真实”。会不会有一天,所谓的AR及VR,将发展到足以让他人可以进入到你的感知,进而得以体会你所感受到的全部真实?不单只是感官对刺激的反应,还包括你内在心灵的波动?感受到你的灵魂,读懂了你的心。若真是如此,人类心灵上永远无法摆脱的孤独感,是否就会从此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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