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兔子蛋

生动灿丽的兔子与复活蛋装饰,点亮纽约市。(法新社)
生动灿丽的兔子与复活蛋装饰,点亮纽约市。(法新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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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吃兔子蛋的这一代长大成人,不是“现在没有了”, 是“什么也没有了”。

兔子是胎生动物,当然不会下蛋;这里指的是复活节上市的袖珍巧克力蛋,用来撒在花园草地或其他可藏匿处,让儿童满地乱找,天真活泼争先恐后,博个老少欢笑开心。

经商业广告大力宣传而被消费人接受那是一种巧克力,真是有点抬举了复活节迷你蛋。实际上那不过是用奶粉加入可可粉和糖精做出来的,我一向称之为“兔子蛋”,因为它们总是和兔子同天登场“一起玩”,不也容易招人误解“那是兔子生的蛋吗”?

还有脸上画白糖十字的小面包,也是复活节的应节食品。这些年来渐渐变成只不过是花式面包的其中一种,宗教意识已经式微到“不成原形”,即使在澳洲这样轻松爱玩的国家,也招致老一辈保守派嘀嘀咕咕的宣泄不满。

复活节当天读报,有一则读者投函如下:

“当我读小学的年代,到了复活节,面包厂只在那一天做十字包。家家户户到店门口排队去等,满怀兴奋。在学校里,我们每人可领一只复活蛋,回到家高高兴兴的打破它,象征新生的希望。如今圣诞节一过,就看见超市的架子上推出十字包,现在复活节过完,圣诞杂果蛋糕是不是要出来了?”

这位乐龄老者的满怀愤懑跃然纸上;真抱歉,吾老人家甚顽固,仍然保留爱“翻报纸”的好习惯。从前节日食物享受紧密配合大日子,那一天人心振奋,感觉格外珍贵有意义。基督教里复活节是耶稣以生命换取救赎的日子,于虔诚信徒而言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一日,是以吃十字包原本蕴藏深意。

任何商业发达的社会,人们生活进入繁华奢侈的水平,很多有象征意义的优美传统黯然消失;不说是“优良传统”,我认为传统不必要绝对优良,但是尽力去保存延续却肯定是“优美”的事,因为那些特有的食物和习惯本来含有对先人,历史,宗教情操的敬意。

以上投函报章所表达的,纯是“过去了的一代”的唏嘘。那位感慨万分的老人不会是单独唯一的历史哀鸣,我相信与此心心相印的人不知还有多少。吃完了十字包和巧克力兔子蛋,也许参加了画花蛋比赛,孩子们尽情享受一场寻宝竞争游戏,快乐的一天完全圆满成功,但真正的新生意义自然没有人理会了。或者不妨比较客观的说,能体会的人“极少”。衣食足……而后不需要深一层的意义。衣食丰裕,生活无忧,是不是使人趋向简化而变成“衣食足,越来越糊涂”?

我常去的诊疗所有一位接待职员是个混血儿,父母亲都是医生。有一次我们在前台聊了几句,谈起农历新年。她的脸庞一下神采焕然,说:我小时候回去父亲的老家(在马来西亚)过年,祖母教我们用手搓汤圆,有红色,有白色,啊……很好玩。一边说,她一边用手掌互搓示意。然后她说:现在没有了。脸上有那样的快乐和遗憾。

由于妈妈是欧裔,在她出生长大的过程中所丢失的是自然而然。然而,50岁了,她尚缅怀在祖母的厨房里用手搓汤圆的小小经验,喜悦,美好。故此我说,保存优美传统,它未必一定要绝对优良。

对于我,十字包真的不是太好吃。因为甜,也不宜多吃,还是吃全麦面包吧。况且它现在一出来就排山倒海,有时望之颇倒胃口;可是吃的人不求甚解,几乎有点像吃炸薯片那么漫不经心。最后,到底没关系吧?等吃兔子蛋的这一代长大成人,不是“现在没有了”, 是“什么也没有了”。 (传自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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