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说家里要“文化大革命”,需要送过来一些书。
家里的图书馆已经满货了,但人就是贪。
于是,书架上挤进了唐泽寿明的《两个人》、冯小刚的《不省心》和桑贝的《玛塞林为什么会脸红?》,当然还有其他的。其他的包括一本是漫画书——《一个人的狗回忆》。
一眼扫过题目,以为说的是“一个人的窝囊生活,活得不像人的样子”的内容。但副题却直白告诉你——“高木直子到处寻犬记”。封面上椰子头女孩走在田埂间,头上有个想象泡泡,泡泡里有只狗头,人找狗的故事啦。
故事很简单,作者从小学开始,养了一只叫泡泡的狗,家人反对,送出去又找回来,最后狗终于成为家庭一员。作者的宏图大志只想当个漫画家,所以时光都在涂涂画画里面过尽就长大了;大得必须出外谋生,可心里就是放不下泡泡。人会大狗会老,等不到某个飘雪的圣诞节,泡泡变成了天上的星星,16年的感情,一辈子的不遗忘。
没有翻山越岭寻狗的惊险情节,只像书封页田间一沟小水道,缓缓流着,却流出生活的滋味……
上个世纪的某个年代,我们牵不起狗在日落黄昏的时候到美丽的花园溜达,只能躲在家里厨房和几只毛茸茸的小鸡嬉戏。养啊养的,最后只有两只快高长大,一只公一只母。公的雄赳赳,母的会下蛋;公的凶巴巴,从笼子放出来就追着人啄,小孩们跳上椅子叫着,大人吆喝用藤条赶着,场面热闹又惊心;母的温驯得叫人怜爱,胖嘟嘟的从不走远,慵懒地任你又摸又抱。
凶也好温顺也好,在孩子的心中都被平等爱着,承诺会爱久久。
一个年悄然而至,门外突然来了“狼”外婆,执意要留在家里吃饭。过年对我们家来说并不是开心事,钱没有菜也没有。要吃饭,准备什么好?妈妈为难着。外婆说你们不是有鸡吗?杀一只鸡也不舍得?我大吃一惊,怎么可以把我们心爱的鸡杀掉?妈妈犹豫着,看着外婆的脸色风云在变。两只鸡里面母鸡还会下蛋,另外一只就劫数难逃了!
我把自己紧紧地锁在冲凉房里,但外面公鸡最后的哀叫还是听得很清晰。我好像亲眼目睹了刀在鸡颈上划过的景象,喷出来的鲜血溅得满地都是。我低头望向湿漉漉的墙壁,血好像从各个角落流了过来,染红了双脚……
我从此恨年的到来,也恨外婆一段日子。如果不过年就没事,如果狼不来吃鸡不就没事吗?
那时年纪还小,没想过公鸡会变天上的星星,只见它身首异处横陈在餐桌上任由拨弄,下场是很悲凉的。
母鸡和我们相依为命了几年,渐渐也老了,老得总爱昏昏欲睡。妈妈去了联邦(马来西亚)亲戚家,我们等着它的离去,但它始终没有走,直到妈妈回来的那天晚上,摸了摸它的头,我看着它合上双眼,笼子里从此无声无息。
这或许就是一个人的鸡回忆吧!
看“狗回忆”会哭是因为有了“鸡回忆”的感情。
■艾禺,新加坡作家协会副会长,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究会秘书。著有短篇小说《海魂》,微型小说《最后一束康乃馨》,少年小说《不见了的蓝色气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