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溯失落的马来古国史诗——访我国跨媒介艺术家载昆宁

载昆宁在威尼斯双年展新加坡馆现场手造一艘长17米、高4米的骨架藤船。(艺理会提供)
载昆宁在威尼斯双年展新加坡馆现场手造一艘长17米、高4米的骨架藤船。(艺理会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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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新加坡馆将在5月10日开幕,展出我国艺术家载昆宁的装置艺术《Dapunta Hyang:知识的传播》。载昆宁现场手造一艘巨大的骨架藤船,重溯久已失落遗忘、马来古国三佛齐显赫的史诗篇章。

我国跨媒介艺术家载昆宁(Zai Kuning,53岁)4月中旬已飞往威尼斯,在双年展新加坡馆现场用手打造一艘长17米、高4米的骨架藤船,是其《Dapunta Hyang:知识的传播》装置艺术焦点。

这艘船是马来古王国三佛齐(Srivijaya,也称室利佛逝)显赫历史的象征,他说:“没有这艘船,就没有三佛齐;没有这艘船,知识的传播不会发生。”

制作的第五艘船

三佛齐是东南亚第一个世界经济中心,强盛于7到12世纪,附属国版图到达泰国、马来半岛、爪哇西部及婆罗洲。它位于苏门答腊东部巨港,有强大海陆军,掌控马六甲海峡与巽他群岛,主宰印度洋到中国的南海贸易,各种贸易品如犀角、象牙、珍珠、香药在此汇集,转运中国等地,也是经济与技术、宗教与文化的传播交流。中国史载唐代多位高僧到该国取经,然而其辉煌历史久被遗忘,载昆宁四处搜寻三佛齐遗下的蛛丝马迹。

载昆宁自2014年开始运用船型意象,骨架船、藤制、红线和蜡封书本的符号不断强化。他接受《联合早报》电邮访问时说:“在威尼斯的这艘船,是我做过的第五艘,船型比以前‘错综复杂’,这一次,船的一端是敞开的,放入物品,观者可以通过横截面一窥船的‘内部’。”

载昆宁去年乘舢板前往廖内的曼唐岛。(艺理会提供)

载昆宁最初读到三佛齐王国第一位君主Dapunta Hyang Sri Jayanasa和其2万大军(以“海人”orang laut为主)横跨马六甲海峡,不由好奇这君主的船只怎么制造:多少树被砍?多少船匠参与?船只多大?载了多少人?他想象商船上有书本,因为这趟航程也是知识的传播,这位君主也建了几座佛塔。载昆宁每次到廖内就留意船只,上网搜寻相关历史文化,想象船的制造,古人怎样观察落叶落水,从中找到船只的理想形状,树叶纹理雷同人体解剖学的脊柱胸腔等。

受巨港西昆山影响出现的船型图案蜂蜡凝固书本。封面用梵文写上Dapunta Hyang Jayanasa。(艺理会提供)

这艘船以藤制造,在于藤既固执也灵活的韧性,且产于本区域。载昆宁说,藤制家具制造耗时费力,藤船也是。光是准备和捆扎藤条需要三个汉子一个月的时间。他在威尼斯现场造船工程时间非常紧张,好在有新加坡两名和威尼斯三名技术员的协助,说:“他们非常卖力,一个多星期完成三分一,时间不多,但我对进展感到高兴。”

用藤造船出海不可能,但载昆宁认为这是绑住东西的古老技术,这样的“限制”激发他不用“现代”绑定工具(如钉子、螺丝),认知到“这与了不起的技术无关,而是纯粹的耐性”。有时累坏了或想偷懒,想走捷径或更简单的路,也没办法,因为他的工具只有绳子。他须学习如何用绳子绑住藤船,学习有耐性,得出结论——“耐性是过往所有伟大的航程的关键。”

知识传播不是照单全收

船只“卸下”蜂蜡凝固的书本,象征知识被封锁、隐藏,艺术家不是隐喻历史随时间侵蚀,对以往丧失兴趣或信心。红绳象征不可磨灭的血统,联系过去与现在。

载昆宁认为,数码时代互联网信息泛滥,垃圾很多。人们迅速获得信息,以为获得知识,其实知识大于信息,必须具备自觉性和想象力。反观,在旧的世界里,人类是大规模传播知识的载体。在以海域规划的本区域,人们用小船和船运输商品与知识。当Dapunta Hyang前往苏门答腊,他的目标是传播佛教,获得功德,所以在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和泰国,可以看到类似的佛塔。载昆宁指出,这不是一年或十年的事,知识的传播促成海上贸易霸主的建立,是马来三佛齐长达数百年的使命,王国13世纪开始没落。

当人们迁移、安居,携带自身的知识,对之改进。载昆宁在威尼斯新加坡馆也展出三佛齐王国留下的活的传统——玛蓉剧(Mak Yong)表演者的一组照片,是艺术家13年来追随剧团的成果。

左三建筑为威尼斯新加坡展馆。(艺理会提供)

玛蓉是古代马来戏剧,从泰国南部传到马来西亚、新加坡和民丹岛。这种表演艺术每传到一个地方,一些元素被删,增加一些。民丹岛的玛蓉剧用的面具与泰国博达伦府的默诺拉(menora)舞蹈几乎一样,但在马来西亚关丹则被拿掉。载昆宁说:“知识的传播不是照单全收,而是有人的因素,这就是文化。每一种独有的文化是经过漫长时间,受到很多方面的影响形成的。”

追溯过程中,史实还是想象成分多?常做梦的载昆宁认真对待一些梦境。一次他在西昆山(Bukit Seguntang)参观墓社回去休息,梦见有人告知他该回头找一本书。隔早他与团队回去,请队友问办公室守护人,是否有本书与这七座王室坟墓或神社有关。意外地,守护人只有一本几个月前在路摊取得的书,是1940年出版,旧马来文写的三佛齐王国。

三佛齐王国遗留的玛蓉剧表演,演出一名小丑与七名仙女的故事。(艺理会提供)

不过,这位艺术家无法靠做梦想象。计划顾问是历史学者沙峇巴地(T.K. Sabapathy)和考古学家、三佛齐专家约翰·米克西奇(John N. Miksic),载昆宁从他们身上获得重要的史实,激发、确定或驳倒他的想象。沙峇巴地常和载昆宁展开有趣的争论。

载昆宁也到历史遗址实地考察,与合作者——泰国的Wichai Juntavaro亲访巨港的西昆山、苏门答腊的占碑,后者也到吉打和素叻他尼遗址拍照,协助重构当时王国景象。载昆宁警觉课本上的所谓“史实”可能被某种议程操纵,被用来歧视他人,他说:“根据实物的想象则是另一回事,没有对或错,只有奇妙与美丽。”

双年展不是句点

载昆宁对自身的马来文化好奇与追溯,起于1990年代中期。他父亲是印尼南苏拉威西武吉士人,母亲是华人。载昆宁知道“海人”的存在,但不知他们的近况,只看过档案照片,不知他们的行踪,至少现在知道他们活动于峇淡和民丹岛之间。

艺术家居住丹戎槟榔期间,听说蓬恩加岛(Penyengat)是很多王室墓场所在地,与柔佛苏丹有关,但没深究。后来他被玛蓉剧深深吸引,尽管没落了,却又随时回弹。玛蓉剧表演植根于印度教,带点佛教色彩,更多是泛灵图像。他慢慢地对巨港和西昆山有更多的了解,希望和合作者多去看看,记录所见。

通过与海人和玛蓉的接触,载昆宁有感而发:新加坡人和东南亚人应该花点时间,从更高的角度来看这块被人为边界分割开来的区域,“这是世界知道得很少的马来世界,这是我们的祖先的根与足迹。想象一下,一片巨大领土和辽阔疆域告知我们的文化传承——从苏门答腊的巨港、爪哇的夏连特拉王朝、马来西亚的吉打、泰国的猜亚到占婆。”

载昆宁指出,本区域马来人的历史记忆始于14世纪最后马来国王拜里米苏拉,是马来人转向回教的时期,但不是所有马来人都是回教徒,像活在我们当中的海人,身上承载回教化之前的历史印记,应给予尊重。新加坡向来是不同民族的马来人和非马来人前往的港口,武吉士、巴韦安、巴塔克、亚齐、巴东、托巴、菲律宾、台湾南岛人前来寻找更美好的生活。不同种族的族群融合,创造出多元文化的新族群,不同宗教得以共存的新加坡。

越是了解自己的过去,个体越是丰富,载昆宁希望展览与配合出版的书籍,能够加深大家对马来历史的了解,激发更多马来人去发掘自身的故事。这是载昆宁终其一生的工程,威尼斯双年展不是句点。他已想到至少两个新梦幻之土的故事可以挖掘想象——巨港的西昆山和泰国的博达伦,他相信玛蓉剧源自默诺拉舞蹈。大门已打开,载昆宁下一趟旅程已被书写。他走了进去。

另两本地艺术家受邀参展

我国有两名艺术家受其他机构邀请参加双年展。

多媒体艺术家朱婧(Sarah Choo,26岁)受全球艺术事务基金会(GAAF)之邀,将把在国家博物馆Gallery10展出的数码装置《彩排的艺术》带去Palazzo Mora,作为Personal Structures联展部分。《彩排的艺术》场景设在牛车水、小印度和甘榜格南的后巷,呈现九名印度族、马来族和华族传统舞蹈舞者的舞姿,剪辑融成一面视频幕景,配上具民族特色的音乐。

以伦敦为基地的艺术家陈丽可(Erika Tan)受国际策展人论坛(ICF)与伦敦大学学院之邀,联同其他18位艺术家在Palazzo Pisania的“离散馆”(Diaspora Pabilion)呈现装置艺术《被‘遗忘’的编织者》以及两个录像作品“APA JIKA,the mis-placed comma(I, II, III)”(受新加坡国家美术馆委托制作)和“Balik Kampong–a return by proxy”片段。

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la Biennale di Venezia)

日期:5月13日至11月26日(预展:5月10至12日)

地点:威尼斯Arsenale的Sale d'Armi建筑(Campo della Tana 2169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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