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恭锡街长大 教女子太沉重

梁凤霞的新书《17A恭锡街》,写出自己和母亲在恭锡街的生活,记录个人的成长。
梁凤霞的新书《17A恭锡街》,写出自己和母亲在恭锡街的生活,记录个人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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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水恭锡街的殖民色彩建筑,新式餐饮,是吸引时下潮人的因素。然而,44岁的梁凤霞当年是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随着母亲落户恭锡街。

她人生的首12年,看着烟花女子在住家隔壁的店屋来来去去。对家里经营“妓院”这回事,她从懵懂到弄懂,十多年来,在幼小的心灵埋下自卑心与羞耻感。母亲知道那是个“抬不起头”的行业,碍于生活所逼,吞下耻辱,却教女儿太沉重!

梁凤霞的新书《17A恭锡街》,写出自己和母亲在恭锡街的生活,记录个人的成长,描绘母女的相依,更是七八十年代恭锡街的缩影。30多年后,她的文字是否治愈了曾经的忧郁与创伤?

小时候,她被嘱咐不得告诉别人,家人在恭锡街是做什么的。

30几年后,梁凤霞(Charmaine Leung)出了自己的第一本英文回忆录《17A恭锡街》(17A Keong Saik Road),坦荡荡地公开她家当年在门牌17A经营妓院,七八十年代她在恭锡街度过人生的首12个年头。

梁凤霞出了自己的第一本英文回忆录《17A恭锡街》。
梁凤霞出了自己的第一本英文回忆录《17A恭锡街》。

今天的恭锡街已完全摆脱昔日花街柳巷的形象。两旁开设了无数的各国餐饮潮店、天台酒吧、个性咖啡座、面包店、日式发廊、数家精品旅店、共享办公室等,德国电台电视台东南亚新闻办事处,以及被米其林指南接连两年推荐的煮炒店都在此。

这一条区区300米,5分钟内就走完的街道还因为其独特的历史、风格多元的店屋建筑,以及美食店而在今年7月被《孤独星球》旅游指南列为亚洲十大旅游景点之一,与马六甲市、日本高山古镇和中国西安齐名。

如今恭锡街仅剩的一两家妓院,可从门前白底红字的盒式门牌辨认出来。套句影艺报道爱用的名言,恭锡街华丽、摩登的脱胎换骨让它把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回来了。

如今恭锡街仅剩的一两家妓院,可从门前的盒式白底红字门牌灯箱辨认出来。
如今恭锡街仅剩的一两家妓院,可从门前的盒式白底红字门牌灯箱辨认出来。

梁凤霞重翻恭锡街的旧账并非想把它的衣服一件一件地脱掉。基于个人原因为出发点,她必须重拾来时路,让过去的人物一个个复活,还原恭锡街的过去,也还原自己的童年,这样她和母亲的创伤才能愈合。能用平常心审视过去,就是疗愈的开始。关于她写这本书的出发点,44岁的梁凤霞说:“姨婆的女儿曾对我说:我们上一代女人的故事,你若不说,她们就会随着时间湮灭,最后消逝得无影无踪。”

梁凤霞从求学时代就一直有写心情笔记的习惯。她起初根据自己的记忆,一个个故事漫无目的地写。一名好友看了之后,鼓励她写成一本书。在出版社Ethos Books的指引下,她把这些记忆零星的片段组成了270页的回忆录,从写作到出版耗时三年。

书名虽是《17A恭锡街》,但她当年并不住门牌17A,而是住在门牌15A奶妈(也是她的契婆——妈妈的干妈)的家。

母亲从打杂到打理

故事要从梁凤霞的妈妈说起。母亲在马来西亚雪兰莪州出生,小时候因家里穷被卖到新加坡,被一名叫余莲的妈姐买下当养女。余莲的姐姐余富也是妈姐,经商手段精明,在恭锡街租下单位经营“公馆”生意,梁凤霞母亲被收养后就在公馆帮忙打理杂务。余莲待养女不薄,给她上学堂读书,但后来公馆生意大好,白天杂务越来越繁重,母亲不得不放弃学业,回到公馆帮忙。随着余富的生意越做越旺,另辟分店之后,余莲顶下17A单位,自立门户,母亲也成为养母的得力助手。余莲虽经营妓院,但却保护着女儿,不曾要她下海。

母亲在烟花地长大,到了适婚年龄似乎注定认识不了那个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在一个机缘巧合的情况下,她陪着余富的女儿到香港旅行,在当地亲戚的介绍下认识了一名纺织厂的客户经理。两人在半年远距离的恋爱后在香港结合。当时母亲看似可以摆脱恭锡街的人生,找到自己的幸福。但当她怀着梁凤霞的时候,传来养母余莲患心脏病的噩耗,大腹便便的她直奔回新照料养母。梁凤霞出生半年后,余莲病逝,母亲在处理她的身后事时花了一大笔钱,逼使她不得不接手经营余莲留下的妓院。梁凤霞写道:“我也就这样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做了妓院经营者的女儿。”

梁凤霞在香港的父亲因为一直无法在新加坡谋职,因此长期留驻香港,几十年来父母维持牛郎织女般的婚姻,一家人一年才在本地或香港团聚。梁凤霞自小就不解这种分隔两地的安排,倍感煎熬。某次她到香港探望父亲时,很不幸的,父亲在她面前因心脏病发去世,留下她与母亲。

留下被母亲遗弃的阴影

母亲为经营妓院生意,也为了保护女儿,把她托给住在隔壁,门牌15A的干妈看顾。这么一来,母女虽同住在恭锡街,但却被一堵墙隔开了。母亲不在身边,对她幼小的心灵造成很大的创伤;长久不断渴望母亲的陪伴,也让她变得极无安全感。平日,为见到母亲,或召唤母亲,她都得经过奶妈家黑漆漆,教她十分惧怕的走廊。那是通往厨房的过道,她从厨房窗口呼喊人在对面的母亲,和她说话、撒娇,即便只是临睡前的一句晚安,或是匆匆一瞥她的侧影。

梁凤霞摄于恭锡街门牌15A奶妈的旧居。(梁凤霞提供)
梁凤霞摄于恭锡街门牌15A奶妈的旧居。(梁凤霞提供)

长大后,她还是经常梦到那个恐怖、漆黑的过道,从恶梦中惊醒。梁凤霞说:“我那时35岁,已到香港工作许多年,即使事业有成,但我还会经常感到空虚,郁郁寡欢。我知道我有东西放不下,又不知道是什么。后来找了心理咨询师,才发现我自小就觉得被母亲遗弃,或许已患了多年的轻度忧郁症,而这心结可追溯到我的童年,我必须凝视我的过去,创伤才能开始愈合。”

当时年纪还小的梁凤霞对风月行业没有概念。在没有人客的夜晚,母亲会破例允许她从奶妈家到17A过夜。她发现那里的单位隔成五小间,她当时只觉得那些小房间都是让大人进去开冷气睡觉的:“在那个年代,冷气是奢侈品。我印象中,那些房的冷气都开得很大,极为冰冷,空气中飘着古龙水的香气。”一直到她稍微年长,接触到在奶妈家跟她同住的大姐姐的“Mills and Boon”系列爱情小说后,才知道那些男女在冷气房里是怎么一回事。

当年,年幼的梁凤霞就是透过这排窗户呼唤人在对面的母亲。拍照时重现此景,叫她百感交集。
当年,年幼的梁凤霞就是透过这排窗户呼唤人在对面的母亲。拍照时重现此景,叫她百感交集。

用文字与母亲一起疗愈

一本在恭锡街长大的回忆录免不了得触及这条街的风月行业的转变与兴衰。透过一名与母亲情同姐妹的前琵琶仔(旧日广东人对妓院里未成年歌女之称),梁凤霞获知了一些业界的内幕和细节,丰富了书中恭锡街的风月轮廓。说起恭锡街的兴衰,其实就是一代女子被剥削的哀歌。

1930年代到1960年代间,本地的风月场所较为含蓄,由一些妈姐经营的“公馆”,为生意人、头家设饭局应酬客户、友人,会上安排琵琶仔陪坐吃饭喝酒,打情骂俏,艺高一等的则会奏乐唱曲,娱乐客人。以娱乐为前提,至于进一步的交易则是透过琵琶仔的随身“跟花”妈姐日后安排。梁凤霞书中写道,琵琶仔以卖艺为主,不会马上与客人交易,要经过一段时间的交往,相等于“追求”的过程之后才会接客,形式大致如日本艺伎,或是侯孝贤的电影《海上花》《最好的时光》里所刻画的那样。因为要招呼客人,多少要知书达礼,因此不少琵琶仔都有受过一定程度的教育。一些琵琶仔找到钟意她们的恩客后会成为他们的妾室,得以走出恭锡街。

恭锡街的“公馆”在1950年代末开始没落,1960年代明刀明枪的性交易场所取而代之,梁凤霞母亲的养母顺应行业的转变将门牌17A的公馆转为妓院。

从梁凤霞书里的叙述,不难看出那个年代弱势女性的宿命,用身体挣钱是她们唯一的生存方式。即使在妓院外,那些没受过教育的女性不外是透过婚姻和寻求男性的庇护求存。梁凤霞说:“在恭锡街生活让我看到大姑娘们(当时有大批女性从马国柔佛新山来新从事性工作,广东人俗称她们为“大姑娘”)的不同面貌。比起她们上妆后的美丽容颜,我更喜欢她们早上起来时的素颜。她们卸下妆容,除下迎合顾客性幻想的面具,像个平凡女子走在恭锡街的五脚基,俯身跟我聊天,就像是我的大姐姐。”

由于不善经营,加上考虑到女儿进入少女期,不适宜在恭锡街住下去,又遇到有人肯顶下业务,梁凤霞母亲和她在80年代初匆匆搬出恭锡街,像逃命似的,因为她们当时连个家也没有,刚开始是寄住在一名很照顾和关爱她母亲的妈姐家。母亲后来找到清洁工的工作,买了组屋,总算与过去一刀两断,将红灯区的岁月划上句点。然而,在恭锡街生活的阴影却挥之不去,过去的“风月”在母女关系中留下许久未愈的伤痕,成为梁凤霞成长叛逆期与母亲冲突的导火线。

因此,《恭锡街17A》不只是她的故事,也是她母亲的故事,更是母女之间的故事。

走入今日的恭锡街,梁凤霞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人文风景。
走入今日的恭锡街,梁凤霞看到的是不一样的人文风景。

背负耻辱心生自卑

梁凤霞说,她并非以生活在恭锡街的妓院为耻,也不觉得住在那里是件不光彩的事,而是从小母亲灌输的羞耻感,影响了她日后的成长:“母亲送我到教会学校念书的第一天,就嘱咐我不得跟同学说家里做什么。我问为什么,她只说:这么‘丑’(广东话:羞耻、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可以对别人说?第一天上学,人生地不熟,我一句英语也不会,一来听不懂老师的话,二来又意识到我的家事是不可启齿的,渐渐造成了内心深处的自卑感,从起跑点便下意识地矮化自己,自认样样不如人。”

可贵的是,自卑感日后化为动力,鞭策她努力读书,积极上进。她中学时考上大巴窑圣婴女校,“那时的我对自己的学业成绩很紧张,患得患失,有时考试前更会紧张得发高烧。我在潜意识里一直努力融入学习的环境,表面上,我好像已经克服了我的不足感,但来自讲华语家庭的我内心里仍隐约觉得不如那些来自讲英语家庭的同学。为什么人家看《芝麻街》,我家里却看《包青天》?当然,今天的我已不这么想了,我很庆幸从小就有机会吸取中英两种文化的精华,对我日后到香港发展事业特别受用。”

大学毕业后数年,20多岁的梁凤霞到香港发展,从事市场销售与调查,15年后回新担任公关公司总监。几年前她辞职写书,用3年时间完成这本回忆录。目前,她除了积极宣传书本,也担任市场销售与调查顾问。

把过去的事写下来,对梁凤霞是一种“面对它、处理它、放下它”的过程。

她并不怪罪母亲为了生活和抚养她所做出的抉择:“在那个年代,一个没有受太多教育,一辈子在恭锡街长大的女子,就业选择有限,也只能随波逐流,接受自己必须延续那个行业的宿命。”

不再难以启齿

把成长的故事公诸于世后,恭锡街的岁月,对梁凤霞来说已经不再是难以启齿的事了。她写这本书的目的,多少也想陪母亲一起疗愈。最近,她开始尝试用广东话把回忆录口译给母亲听,目前只讲了前面两个章节:“我第一次用熟悉的广东话念出用英文书写的情节时,触碰到心里柔软处,泣不成声。可是,我发现母亲面无表情……”

毕竟,这行业仍有许多禁忌,深感羞愧的母亲或许内心已留下难以轻易愈合的烙印。梁凤霞说,即使事过境迁30几年,每次母亲搭德士到恭锡街的准提宫拜拜,被司机问起到那里做什么时,还是会神经紧绷。

成功“放下后”,梁凤霞开始用怀念的眼光来看现在的恭锡街。为写她的故事,我们相约在“1929旅店”前会合,由她亲自导览,一步一步带领记者重拾三四十年前恭锡街的光景,每一个角落,每一个门牌都有她满满的童年回忆。

在香港长住15年,回来后看到恭锡街的巨大转变,她笑说:“刚开始像踏进了迪士尼乐园。一切变得不真切,当年的社区氛围已不复存。”

现租户送旧钥匙

ARD德国电视电台的东南亚新闻办事处在2001年租下整栋门牌15号的店屋。透过Ethos Books出版社的穿针引线,ARD大方敞开门户,让梁凤霞重访旧居。多年后再次踏入成长的地方,梁凤霞百感交集,待了一个多小时。攀着木梯,上到二楼,她奶妈门牌15A的住家前房现在已是ARD东南亚特派总管的办公室,厨房则是行政人员的办公室,透过窗户,她仍能望向隔壁17A的厨房,那一片她曾经不断徘徊,寻找母亲身影的玻璃窗。只是,现在那过道已不再漆黑与恐怖了。

梁凤霞当年与奶妈住的门牌15A店屋的前房,现在已成为ARD德国电视电台东南亚特派总管的专用办公室。
梁凤霞当年与奶妈住的门牌15A店屋的前房,现在已成为ARD德国电视电台东南亚特派总管的专用办公室。

ARD负责人听了她的故事后,发现原来书里的妓院是隔壁的17A时,打趣说:“为什么我们的办公室前身不是妓院呢,是的话就有故事了。”

梁凤霞之后和ARD员工打成一片,成为好朋友,也为宣传新书而频频到访。ARD的大门改用电子门卡出入,让她感动的是,他们特地找出木门的旧钥匙送给她,还对她说:“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梁凤霞小时候住在15A(左边,现为ARD德国电视电台的东南亚新闻办事处),与妈妈经营的17A风月场所仅隔一堵墙。
梁凤霞小时候住在15A(左边,现为ARD德国电视电台的东南亚新闻办事处),与妈妈经营的17A风月场所仅隔一堵墙。

梁凤霞说:“当年的社群的确是不在了。但这些日子,我发现恭锡街已入驻一批新一代的社群,展现新的生命力。”

她开始懂得自嘲,甚至幽自己一默说:“当年恭锡街房价不高,外婆曾想为妈妈买下17A的单位,但妈妈断然拒绝了。我现在会跟妈妈开玩笑说,要是她当初接受外婆的好意,以现在的房价,我们就发了!”

梁凤霞在2000年重返恭锡街拍下童年旧居15A及被别人接手经营的17A外观。(梁凤霞提供)
梁凤霞在2000年重返恭锡街拍下童年旧居15A及被别人接手经营的17A外观。(梁凤霞提供)

再回到恭锡街……

今日的恭锡街是潮人流连的热点。
今日的恭锡街是潮人流连的热点。

今日的恭锡街是潮人流连的热点,旧日的人间烟火大多已不复见。透过旧街坊梁凤霞的回忆,我们穿越到七八十年代的恭锡街,层层剥开千禧一代熟悉的五光十色,还原那个时代的本色。梁凤霞记得,当年的恭锡街,不只有风月,也是许多华人聚居的地方,整条街有各式各样的行业,是个充满广东人色彩的社区。

打开木窗,映入眼帘仍是梁凤霞熟悉的若泉路。
打开木窗,映入眼帘仍是梁凤霞熟悉的若泉路。

恭锡街与直落亚逸交界处,门牌73号是历史悠久,建于1925年的印度庙Sri Layan Sithi Vinayagar,因此这条街也有印族居民。印度庙旁的廉价酒店和精品酒店以前是武馆,武馆旁边则是印度劳工的苦力房。梁凤霞说:“当时习武的人和劳工都会赤着上身在店屋外纳凉,两个族群的肤色相映成趣,又和睦相处,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在武馆和苦力房斜对面,今日的1929旅店下有家印度人开的便利店,俗称的“Mama Shop”,小时候,梁凤霞每个星期都会到那里买她的精神粮食《电视广播周刊》。同排店屋,隔几户则有家“有利”杂货铺。如今的发展商倾向同时买下数间相连的店屋,方便发展成旅店,但当年这里是多户人家及各行业“济济一堂”。

设于顺利隆合记里的鹤龄书法研究中心就是梁凤霞印象中的“书法店”,里头当年有替人写家书的写信人。(版权: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与Paul Piollet)
设于顺利隆合记里的鹤龄书法研究中心就是梁凤霞印象中的“书法店”,里头当年有替人写家书的写信人。(版权: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与Paul Piollet)
准提宫(版权: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与Paul Piollet)
准提宫(版权: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与Paul Piollet)

记者以为1929旅店独特的阳台是当年妓院的“大姑娘”探头招揽客人的地方,梁凤霞笑说,事实并非如此,当年妓院和住家其实是并存的,有些店屋二三楼是妓院,但隔壁店屋可能就只是住家不做“生意”。她记得在奶妈家跟她一起长大的“姐姐”有朋友住在1929旅店楼上其中一户,她们家就有阳台:“当时的居住环境拥挤,800平方英尺一层楼可能就住上四五户人家。”

梁凤霞小时候常从奶妈家的窗户望见若泉路街坊的生活动态。
梁凤霞小时候常从奶妈家的窗户望见若泉路街坊的生活动态。

沿着1929旅店左转进入德霖路(Teck Lim Road),当时楼下由华人杂货店、洗衣店等占据。她还记得德霖路上有家书法店,里头有位替人写家书的先生,可见七八十年代的牛车水住户仍有这个需求。

走上德霖路的小斜坡,右边交叉路是若泉路(Jiak Chuan Road),这两条路与恭锡街所形成的三角区,当年街坊将这里俗称为“三州府”,当然这跟新加坡、马六甲和槟城的旧称“三州府”(统称“海峡殖民地”)是两码事。

粤剧名伶访八和会馆

再回到恭锡街,梁凤霞记得现在搬到楼上去的“八和会馆”当年是在一楼,就在现今大名鼎鼎的国成餐室(门牌30号)附近。“八和会馆”是粤剧艺人邝新华、独脚英、林之等于1889年在广州黄沙设立的粤剧同人行会组织,在香港、新马和美国均有分馆。梁凤霞说,恭锡街街坊有许多戏迷,因此香港著名粤剧名伶——例如师承任剑辉与白雪仙的徒弟龙剑笙和梅雪诗来到人民剧场表演时,都会拜访八和会馆。

七八十年代,“三州府”联办中元会也请粤剧名伶唱足数夜,当时,恭锡街封街搭台。有的妓院经营者为回馈街坊,同时也彰显财势,会在最后一晚宣布加演,由他们埋单。梁凤霞依稀记得,奶妈和母亲曾经透露,在新加坡出生,在香港红透半边天的文武丑生王梁醒波,就曾在恭锡街17号一楼小住过。由此可见,粤剧在恭锡街曾留痕。

恭锡街的美食文化传统一直延续至今。今日,食客慕名前来光顾丰记烧腊、国成餐室,以及雨后春笋的各国料理潮店。梁凤霞说,当年恭锡街也是老饕的聚集地,比如2014年以400万元转让秘方和店面的老字号琪利烧腊,就在门牌35号:“我小时候上下学都会穿过琪利烧腊店,再从后面的公园走去新桥路或余东璇路的巴士站。”去年和今年两度蝉联新加坡米其林指南必比登推介(Bib Gourmand)名单的国成餐室已是第三代经营,梁凤霞的母亲在少女时代便常为养母“公馆”里的客人到这里叫外卖,当时的店名是“球记”,这也解释国成的招牌旁为何括弧表明“球记”。

奶妈住恭锡街门牌15A,梁凤霞妈妈经营的妓院在隔壁的17A。她记得门牌25号楼下有家“陈和记唐山杂货”,许多妈姐和主妇会来购买中国进口的干粮。门牌15号旁是供奉观音菩萨的准提宫观音堂,当年有不少“大姑娘”来拜拜,许多妈姐也在那里完成梳起仪式(指已届婚龄女子,自己把发辫盘在头上梳成髻子,表示终身不嫁的意思)。隔了几户,门牌7号是“黄文记杂货铺”,年纪小小的梁凤霞常到那里帮奶妈买酒,因此印象特别深刻。因为有观音堂,对街开了家香烛铺,隔几户则有五金铺。

梁凤霞当年常到黄文记杂货店帮奶妈买东西。(版权: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与Lee Kip Lin)
梁凤霞当年常到黄文记杂货店帮奶妈买东西。(版权: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与Lee Kip Lin)
当年卖中国进口干粮的陈和记唐山杂货。(版权: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与Lee Kip Lin)
当年卖中国进口干粮的陈和记唐山杂货。(版权: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与Lee Kip Lin)

从梁凤霞奶妈家的窗户能望见若泉路。以前这条街上有家制造纸盒的“叶彩新”工厂,专门供应附近的大中国饼家等。梁凤霞常到店里玩,也在那里听到徘徊街头,色眯眯地盯着“大姑娘”的男人,用不堪入耳的语言调侃性工作者。

以前这条街上有家制造纸盒的“叶彩新”工厂。(版权: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与Paul Piollet)
以前这条街上有家制造纸盒的“叶彩新”工厂。(版权:国家图书馆管理局与Paul Piollet)

她还记得一件有趣的事:当年若泉路上有几家店屋尚未装置抽水马桶,仍使用粪桶。这些店屋在后巷墙角下开个洞口,方便挑粪工人收集夜香。她也记得36门倒粪车清晨到来载走夜香,以及萦绕空气中的臭味。如今墙角的洞口已用混凝土封住,但从填补的轮廓依稀还能看到当年的“香从那里来”。

小时候,她也常到恭锡街和水车路交界处的东方戏院看戏。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当年戏院后面竟然是打小人“胜地”。梁凤霞说:“据说,三岔路口聚阴,煞气特别重,所以吸引小人婆来打小人。打完小人后,她们便把纸小人钉在墙上。”此景不在,旧日的封建迷信随着时代烟消云散。

当年水车路与恭锡街交界处的东方戏院后面,是打小人“胜地”。(取自www.chinatown.sg,Yip Cheong-Fun摄影)
当年水车路与恭锡街交界处的东方戏院后面,是打小人“胜地”。(取自www.chinatown.sg,Yip Cheong-Fun摄影)

导览恭锡街

10月及11月,配合两个大型活动,梁凤霞将组导览团,带公众游览恭锡街,重现当年景象,有兴趣的公众可上网报名及了解详情。

·由Lopelab举办的Urban Ventures街头派对,带公众玩遍恭锡街。梁凤霞将作四场不同主题的导览(每场15分钟,活动免费)。

10月21日(星期六)

下午5时:参观她成长的15A店屋

下午6时:恭锡街的社群与业者

晚上7时:恭锡街美食

晚上8时:恭锡街女子

报名请上网:www.eventbrite.sg/e/stories-of-keong-saik-red-lights-and-street-life-tickets-37906317817

·配合新加坡作家节,梁凤霞导览恭锡街

11月12日(星期日)

上午9时半至11时

收费:30元(含梁凤霞新书《17A恭锡街》一本)

报名请上网:www.ethosbooks.com.sg/products/walking-books-tour-17a-keong-saik-road-by-charmaine-le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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