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人失声 无声胜有声

本地创作歌手吴晶莹,2011年因患上罕见的“痉挛性发声障碍”而失声。经历无法发声的困境,她成立社会企业,教导边缘青少年创作与表演,让他们通过声音表达心声与情感。
本地创作歌手吴晶莹,2011年因患上罕见的“痉挛性发声障碍”而失声。经历无法发声的困境,她成立社会企业,教导边缘青少年创作与表演,让他们通过声音表达心声与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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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吴晶莹正准备朝专业音乐道路发展,却发现自己失声了!病发将近一年后,她才被确诊患上罕见的“痉挛性发声障碍”疾病。

这名失去声音的音乐人,在好友婚礼上发现音乐的感染力,后创办公益团体,通过音乐创作与表演,援助在成长阶段遇到困境的少男少女,重拾信心,教他们听见自己的声音。吴晶莹在教导边缘青少年发声的过程中,也获得疗愈,找回自己的声音。》

童话故事《美人鱼》(Little Mermaid)里,主角爱丽尔为了爱情而失去声音,王子再也听不到她的歌声。这样的“失声”情节,发生在本地创作歌手吴晶莹(32岁)的身上,几年前一次醒来后发现自己的声音出现问题,听众无法好好听她唱歌,简直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那可不是一般的喉咙沙哑,而是一种罕见的疾病“痉挛性发声障碍”(Spasmodic Dysphonia)所致。声音对音乐工作者来说是多么重要,失声对吴晶莹的打击不小。然而,她最后“化悲愤为力量”,不但走出困境,还帮助边缘少年,教导他们创作歌曲,让他们唱出心声,找出各自的“声音”。

吴晶莹现在的声音已恢复得七七八八,不久前还于滨海艺术中心举办小型演唱会。和记者交谈也没问题,只是她说话时尽量不过度提高声量。

本地创作歌手吴晶莹,希望通过音乐传达希望和正能量,她不久前于滨海艺术中心举办小型演唱会。
本地创作歌手吴晶莹,希望通过音乐传达希望和正能量,她不久前于滨海艺术中心举办小型演唱会。

确诊时百感交集

提到2011年病发那天,吴晶莹历历在目。她说:“醒来后,发现声音怪怪的,发不出声音来,说话断断续续,没有疼痛但感觉好像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起初,我以为是喉咙沙哑或感冒,但几天都没好转。”

像无头苍蝇般看了很多家庭医生后,还是迟迟未愈。接下来的几个月,看了不同的耳鼻喉专科医生,也查不出原因。病发将近一年后,她才终于找到答案——原来是患上一种叫“痉挛性发声障碍”的罕见疾病。

该病症的起因,医学上未有明确答案,也没有确切的治疗方法。听起来几乎像“绝症”,医生说出病情时即使再友善亲切,吴晶莹只记得自己泪如雨下。“当时百感交集,心想至少有了答案,终于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事,但也感觉天塌下来,不知道前路如何,好像被判了‘死刑’。”

感觉迷茫是难免的,毕竟身为创作歌手,从小又热爱唱歌,一把好嗓子,一直让她引以为傲,从事音乐工作如鱼得水。她说:“我的爸爸很喜欢音乐,我们在家都是放声高歌地,大家很享受音乐给生活带来的活力。音乐对我来说是种无国界的语言,通过音符,把世界各地的人联系起来,例如我即使听着西方的乡谣音乐,也能感受那有节奏的音符。我也学习电子琴、吉他等乐器,大多自学,无师自通。”

吴晶莹患病初期曾自我封闭,但后来和义工朋友们一起活动,与边缘少年分享音乐。(受访者提供照片)
吴晶莹患病初期曾自我封闭,但后来和义工朋友们一起活动,与边缘少年分享音乐。(受访者提供照片)

病发时,吴晶莹的事业刚上轨道。2009年开始写歌的她,刚在国家艺术理事会举办的“闹吧!新加坡”(Noise Singapore)的一项导师计划下,向音乐制作人里奇蒙(Don Richmond)学习,准备朝专业音乐道路发展。

此外,她当时已答应为一名好朋友的婚礼献唱,歌曲都已经写好了。“本来,我告诉朋友,请她找他人代唱,但她坚持要我上场,说我一定可以的。就这样,我带病上台,向宾客解释病情后开始唱。唱完后巴不得找个洞钻,但没想到,竟然有不认识的宾客来拥抱我、鼓励我,说他们被我的故事和勇气所感动。简单的动作,给了我很大的力量,音乐原来也有这种感染力,让别人聆听,走进你的世界。我想把这种不放弃,不被困难击败的信息,传达给更多需要的人。”

传达希望的声音

于是,在好朋友们的鼓励下,吴晶莹成立了Diamonds on the Street社会企业,参与不同的社区服务活动,重点帮助边缘少年们,如少女收容所的12岁至21岁少女等等。通过写歌、写词等活动及工作坊,边缘少年们可以抒发情感,唱出心声,并找出生活新方向。

吴晶莹鼓励边缘少年“发声”。
吴晶莹鼓励边缘少年“发声”。

吴晶莹也把边缘少年们带进录音室,让他们“灌录”自创歌曲,该唱片于社企的官方网上可购得,收益所得捐助更多社区服务活动。例如,一首“There'll be Spring”,唱出春天蠢蠢欲动的活力,有美好的天气,有发芽的花朵,宛如生命正在滋养等待盛开,传达希望的声音。“Beautiful Sight”唱出对美丽未来的憧憬,轻快活泼。这些自创歌曲虽不像流行歌曲那样有传唱度,青年少女们的歌声也不是专业的,但却透着一股真挚和清新。

每个人的生活问题不一,是生理上的缺陷或心灵上的创伤,人生就是如此充斥着不完美。吴晶莹认为,音乐能起着疗愈作用,抚慰受伤的心灵。对边缘青少年来说,可通过歌词或歌曲,唱出心情,或纯粹是想对家人说的话。

她说:“这些少男少女们,因生活和成长环境的缺失,有的从小家庭破碎,面对暴力等问题。我患的疾病让我失声,但他们面对的生活挑战,或许让他们的声音变得渺小。

“因此,每当我听到少年们唱出完成的歌曲,一次次都被感动。记得我们为释囚援助组织(Prison Fellowship)的Singapore Care Club举办音乐活动,有个女孩家里有困处,听着她唱一首关于希望的歌曲,仿佛唱给自己,也唱给家人聆听。另一次,有个年轻未婚妈妈,给腹中宝宝写歌,她自己的家庭背景有些复杂,但孕育着新生命,燃起她对生活的热忱。上台演唱前她紧张得脸发白直发抖,但最后克服心理障碍大胆唱出来,勇气可嘉。或许看似件小事,但让我感受到一股不畏困难的决心。听着每个人唱出不同的心声,但都是关于内心深处的美好,这就是音乐创作和分享的意义。”

当然,有的边缘少年可能“不领情”,不觉得“参加这些音乐活动有什么好”。不过,吴晶莹认为,生活在不同背景环境的人,其实异中有同。今天,她通过与边缘少年们的音乐分享,也是一个自我疗愈的过程,不再因失声而自卑退缩;他日,这些少年们回头看时,必也有另一种启发和体会。

每个人都能创作音乐,歌曲可由简单的音符组成,和弦部分有重复,也有变化。目前从事音乐教育的吴晶莹,颇有哲理地说:“这和人生一样,可以简简单单,每天有它的重复性,也有它不同之处。创作音乐时,你可以变化和弦组合,创出新旋律,谱写人生也一样,你可以选择改变,比如改变自己的态度、生活方式等等,创出属于自己的生活。”

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

说也奇怪,就在积极给边缘青年们创造“发声”机会时,吴晶莹也慢慢找回自己的声音,“不药而愈”。

她微微笑说:“到底是什么时候好起来的,我也很难说的准。起初,我每个星期到收容所和青少年们分享我的故事,刚开始无法很好地表达自己,说话声音残破,但庆幸能吸引他们聆听。医生其实交代我尽量少用声音,不做演讲之类的活动,上台情绪紧张也会加重病情。不过,我觉得通过分享,我也在自我疗伤,找到方向。渐渐地,我发现声音控制越来越好,逐渐恢复了。”

吴晶莹(右四)和义工朋友们帮助边缘少男少女,通过音乐帮他们“发声”。(受访者提供照片)
吴晶莹(右四)和义工朋友们帮助边缘少男少女,通过音乐帮他们“发声”。(受访者提供照片)

现在,即使偶尔咬字不清,她也能淡然应对。“比如无法念出一些发音,我就转换成其他词汇。”

对于唱歌表演,吴晶莹也有了完全不同的诠释。“曾经,我认为每场演出都要百分百完美,从音准到歌手的状态,都要做到最好。失去声音时,我真的很困惑,我还能怎么唱?现在,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能让观众引起共鸣,歌曲有感染力,传播希望和正能量。观众听着歌曲时能投入,感受到快乐,那就是完美了。”

珍惜创作能力 不担心再度失声

痉挛性发声障碍,是一种失声症。声带不由自主地出现痉挛,无法好好发声,导致语言中断,咬字不清,词句好像被“吃掉”,音质也有所改变。声音是人们沟通的工具,病发后,吴晶莹说无法好好和他人说话,连到小贩中心买食物,也有困难。

她回忆那段无声的日子:“因为外表上看不出异样,别人只是以为我喉咙痛而失声,关切地叫我多喝水、吃蜂蜜润喉。然而,简单如和朋友交谈都很难,要说个笑话,但笑点被卡住。出门买东西,如到小贩中心,也只是对着菜单‘指指点点’。搭德士时也无法给德士师傅指路,有时候还被误会难搞,故意刁难。当时觉得很难向外人解释为什么说话‘支支吾吾’,随身携带字条解释病情,但也不是人人了解,有的人得知后不好意思,彼此尴尬。因此,我开始减少社交活动,生活品质受影响。有时候真希望睡个觉醒来,原来只是一场噩梦,一切恢复正常。”

当时20多岁正值生活茂盛期,却面对命运的重击,有口难言。吴晶莹坦言,从面对、接受、处理到放下这个问题,一路纵然有荆棘,但有家人的支持,男朋友也守在身边,给她精神和行动上的支持。这几年,她也为家人、男友写过歌曲,抒发对他们的情感,父亲在上班的路上总播来听。吴晶莹说:“爸爸热爱音乐开启了我对音乐的追求,看着我能一直追逐音乐梦,我想他为我感到骄傲吧,家人对我的支持我能感受得到。”

吴晶莹的歌曲风格偏向简约,她认为音乐是生活的绿洲,简单而美好。
吴晶莹的歌曲风格偏向简约,她认为音乐是生活的绿洲,简单而美好。

成因不明尚无法根治

痉挛性发声障碍病发前没有任何征兆,由于其成因不明,任何人都可能患病,病患往往在20多岁至50岁之间病发,其中女性患病的比例较男性高。

目前医学界尚未有根治药方,医生建议的方法是注射肉毒杆菌,以舒缓痉挛的声带,但却只是暂时性的治疗法,患者得每三四个月注射一次。吴晶莹不想依赖这短暂的解决方法,担心声带长期的复原能力,所以没有注射肉毒杆菌。

现在声音失而复得,她不掉以轻心,平时说话尽量不大声,并常给声带“做练习”,闭上双唇发出哼声(humming)。问她万一哪天醒来再度失声怎么办,她语调坚定地说:“声音对我很重要,曾经失去,让我懂得珍惜所拥有的。我不是最聪明或有才华的人,但有写曲创作能力,认清这点,我专注把它做到最好,让音乐的语言,代更多人发声。”

去年底,她的自创歌曲“S-M-I-L-E”被中国歌手刘美麟看上,她把自己的演唱片段在网上分享。素有“歌坛小百灵”之称的95后实力派歌手刘美麟曾参与音乐节目《盖世英雄》《蒙面唱将猜猜猜》,表现杰出,让人惊艳。

这首歌唱给在艰难时期不离不弃的至爱,感谢他们的守护之情,吴晶莹说:“我的创作和心声,由别人唱出,声音虽然不同,但把我想说的话传达给更广大的听众和观众,这就是音乐的魅力。”

歌曲进入了庞大的中国音乐市场,问她是否有更远大的目标,她说:“其实,在音乐创作路上,时不时会自我怀疑,自己够不够好,这也是人们的通病,有时候就是缺乏自信。喜欢我的歌曲的人,不管是10个人还是100个人,只要能感动人心,我就很开心了。我的歌曲的风格或许偏向简约,但生活中已有很多复杂的事情,音乐像是生活绿洲,简单美好。我把正面音乐创作当己任,要唱出更多关于生命的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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