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陷毒海 归路怎么走?

国立成瘾治疗服务辅导员刘蔓芹一般会与嗜毒者进行辅导,了解应该如何更好地帮助他们。(邬福梁摄)
国立成瘾治疗服务辅导员刘蔓芹一般会与嗜毒者进行辅导,了解应该如何更好地帮助他们。(邬福梁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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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肃毒局发布的过去三年数据显示,被捕瘾君子中约39%至41%是新嗜毒者,当中约三分之二年龄低于30岁。单是去年,就有约18.7%的新嗜毒者年龄不超过20岁。

去年被捕瘾君子最常吸食的三种毒品,包括俗称“冰毒”的甲基安非他命、海洛因和大麻。

在对毒品相关罪名施予严刑峻法的新加坡,为何年轻人仍执意踩进毒品的世界?走错这一步却不愿回头的他们,会为往后人生埋下哪些后患?

本期《大特写》带大家聆听年轻的前嗜毒者、执法人员、心理学家和辅导员的心声,了解本地青少年嗜毒的实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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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生活上依旧面对很多难题,但坚强的丽雅依然正面地迎向未来。(宋慧纯摄)

女儿诞生助戒毒

“如果我想做,我就会做。如果我不想,我就不会做。我的人生自己做主,谁都不能左右我。”

采访丽雅(22岁)当天,她趁午休赶到碰面地点。虽然她个子小小,但说话中气十足,充满自信,完全看不出是前嗜毒者,也是一名单亲妈妈。

忆述起染毒过程,丽雅透露,年仅十六七岁时,因向校方揭露自己遭继父非礼,被安排入住新加坡回教研究会(Pertapis)旗下的妇女与少女收容所。她之前也曾被继父家暴。

她说,或许母亲无法谅解她举报继父的兽行,只来探望一次就了无音讯。

在收容所内感觉不到丝毫家庭温暖的她,间中选择逃离收容所,到小贩中心当助手赚生活费。也正是那时,她住进一名朋友的亲戚家,接触到毒品。

她说:“在屋里的每个人,都吸食冰毒……我看到朋友尝试(吸毒),我问我自己,为何不去试?如果不试,好像少了乐趣。”

丽雅的母亲也是嗜毒者。但回看过往,丽雅认为,自己并非为逃避现实而吸毒,纯粹是想尝试。她的毒瘾维持了约一年,直到后来十八九岁,才变得断断续续。

尽管感受不到家庭温暖,家人始终是她的软肋。两年多前,她为帮母亲筹措心脏手术医药费,一念之差把假金条拿到当铺典当,被揭发后遭判坐牢四个月。她还来不及给母亲钱动手术,母亲就撒手人寰。

她入狱时年仅20岁,还怀了前男友的孩子,女儿在她出狱几周后呱呱坠地。

出狱后解毒的丽雅说:“我当时想,是时候改变了,我是女儿的母亲。”

除了戒毒,她也和无法戒毒的男友分手了。

已两年半没吸毒的她目前有稳定工作,也接受帮助女性嗜毒者戒毒的机构“Women in Recovery Association”(简称WIRA)协助,以重新融入社会。

她说:“我已欲哭无泪,只想笑着面对一切。我相信生命中的一切都事出必有因……或许老天是因为爱我,知道怎样的安排对我最好,才让我经历重重考验。”

13岁染毒深陷10年

13岁少年因缺乏家庭温暖而染毒,断断续续深陷毒海10年,更一度出现幻觉,以为有人对他下蛊,濒临崩溃。

马克(假名,26岁)在电访中告诉记者,念中学时父母关系不好,成天吵架,没有家庭温暖可言。

刚开始,他只是出于好奇心而吸食强力胶,但十五六岁时就吸食克他命、大麻和冰毒。起初只是每隔几个月吸毒一次,后来几乎连续几个月每天吸毒,甚至一度欺骗父母,以借钱给同学为由,向他们多拿50元和100元去买毒品。

吸毒的岁月一直持续到23岁,中间虽断断续续,试过八个月不吸毒,但马克一度认定自己“没吸毒就无法如常生活”。

最后,马克频频产生幻觉,不时觉得有人陷害他,向他下蛊,情况严重到最后被送入心理卫生学院。他从那里得知NAMS可提供的协助后,才下决心戒毒。

马克说:“你永远不会知道,一旦尝试吸毒,往后的第二第三天,你就会上瘾。”

改造首次嗜毒青少年

为让首次嗜毒的青少年获得更完善的身心照顾,政府四年多前推出结合辅导环节的监管计划,截至去年底已处理约500个案例。

中央肃毒局与社会及家庭发展部于2013年7月合作,推出青年增强监管计划(Youth Enhanced Supervision,简称YES),旨在让21岁以下的新年轻嗜毒者接受更制式的监管。

加入YES计划的青少年,除了必须定期到中央肃毒局报到验尿,也会有社会服务机构负责跟进这些案例并进行辅导。

有关人员也会与年轻嗜毒者的家人保持联系,因为强而有力的家庭支持,对年轻嗜毒者戒毒及重新融入社会至关重要。

中央肃毒局回复《联合晚报》询问时透露,21岁以下、首次嗜毒、重犯风险被评估为轻度或中度的青少年嗜毒者,会被送去参与YES计划或社区戒毒所(Community Rehabilitation Centre,简称CRC)。

不管是YES计划还是社区戒毒所,嗜毒者的家属和社区伙伴都会一起给予青少年所需的辅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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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肃毒局执法署“A”区指挥官佘俊庆认为,从事肃毒工作要有使命感,了解工作的意义,只例行公事无法帮助嗜毒者。(邬福梁摄)

中央肃毒局执法署“A”区指挥官佘俊庆(42岁)针对青少年嗜毒课题受访时说,在YES计划下,中央肃毒局一般会为年轻嗜毒者进行评估,了解重犯概率是否偏高。重犯概率偏低就可能安排加入YES计划。

在加入计划的两年里,年轻人必须每周两次到中央肃毒局报到验尿,肃毒局人员也会与他们交谈。

佘俊庆说:“我强烈鼓励中央肃毒局人员更深切地了解年轻人的需要,以及如何帮助他们。”据知,中央肃毒局人员一般都会和辅导员保持密切联系,了解案例进展。

如果年轻人加入计划一段时间后,验尿次数固定、没刻意缺席、态度合作、辅导时没给太大问题、整体表现有全面进步,中央肃毒局就可能会将验尿次数减半为一周一次。

有别于送到YES计划或CRC的嗜毒者,重犯风险高的21岁以下首次嗜毒者,则会被送往戒毒所(Drug Rehabilitation Centre)接受治疗和戒毒。

若被捕的年轻人毒品检测呈阴性反应,被捕者却坦承吸过毒,中央肃毒局也会劝父母带孩子到心理卫生学院属下的国立成瘾治疗服务(National Addictions Management Service,简称NAMS)寻求协助。

然而,大部分家长都不会把小孩送去NAMS。

佘俊庆解释:“首先,这个群体并不大……可能有些家长会觉得自己的孩子自己教,或是不希望孩子去‘板桥’,有些则是觉得远。”

他说,如果家长不面对孩子吸毒的现实,孩子未来被中央肃毒局逮捕的机会都蛮高的。

评估是否住院戒毒

国立成瘾治疗服务(NAMS)的戒毒疗程分住院和非住院。没有亲友和社群支持的嗜毒者一般不适合只接受门诊和药物治疗。

NAMS专科顾问医生刘镇光(35岁)受访时说,医生会以嗜毒者的成瘾程度、脱瘾症状(withdrawal symptom)、年龄、身体状况、是否有其他病况等因素,评估嗜毒者是否适合进行住院戒毒。

此外,更容易发生惊厥(seizure)、肝脏出问题或产生幻觉等的嗜毒者,也可能须进行住院戒毒治疗。

刘镇光说:“医生会评估每名嗜毒者,与他们沟通,嗜毒者也会告诉医生是否想进行什么治疗。他们大部分都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在求医前已试过戒毒,不少是试过但失败了。”

刘镇光也特别警惕,完全不提供药物和疗程、“硬硬”戒毒的冻火鸡(cold turkey)方式存在危险性,他认为任何戒毒都应在监督下完成,否则会有并发症的风险。

NAMS的住院戒毒一般七天或以上,医生一般会开药预防病人陷入“战逃”(fight-or-flight)状态,同时开药缓解脱瘾症状,必要时也会使用镇定剂。

至于通过门诊和药物戒毒的嗜毒者,刘镇光说,这类病患需要亲友及社群从旁支持,孤独无助的不适合这类治疗。

刘镇光也强调复原过程的重要性。医生有时会在戒毒过程后开药,以来减低毒瘾复发的概率,也更好地协助复原中的病患进行辅导或小组疗程。

几个月后,经医生评估,如果病患情况稳定,也对自身状况有自信,就可停止服药。

社交媒体成双刃剑

社交媒体的崛起让青少年有更多获取毒品信息的管道,但也成了导向正途或诱入歧途的双刃剑。

为何年轻嗜毒者人数过去三年来没显著下降?佘俊庆对此的观察是,原因之一可能是社交媒体、大众媒体和电影往往将毒品“美化”(glamourise)。

“社交媒体有个很怪的趋势。似乎‘high’(情绪高昂)是一件很酷的事,很难说这是针对哪个年龄层,中学生到20多岁都有可能。他们有些还很大胆地在面簿上贴文分享,这是以前万万没想到的。”

佘俊庆说,过去五六年都有上述趋势。“我们必须改掉这个观念,为何‘high’和‘stone’(呆滞)被视为很酷的行为。青少年一般觉得酷,想炫耀才会贴文……这样的错误观念最让人担心。”

全国反嗜毒理事会发布的2015/2016年青少年与公众观感调查显示,58%年轻人通过社交媒体学到毒品相关知识。

为了在社交媒体普及的时代更好地灌输正确信息,中央肃毒局近两年来也在社交媒体上花很大功夫,积极通过面簿和Instagram与年轻人互动,展开远离毒品的网络宣导。

他们也特别改善中央肃毒局网站,让网站在视觉上更吸引人,也有适合家长、年轻人、辅导员等个别群体所需的信息。

不及时求助将殃及一生

专家指出,若年轻嗜毒者不及时寻求协助,不仅健康受影响,也将殃及往后人生。

处理不少年轻嗜毒者案例的NAMS辅导员刘蔓芹(30岁)受访时说,毒品对年轻人的伤害,包括做决定的能力较差、无法控制情绪和专注等。“长期影响还包括让肝脏和肾脏等器官受影响,或因吸毒被捕留案底,影响事业和日常生活。”

临床心理学家胡楚斌博士(48岁)则透露,有些年轻嗜毒者成年后,可能需要更大剂量的毒品来达到“high”的状态,可能是已对原本的剂量没感觉。

此外,胡楚斌透露,有些年轻人吸毒是为了保持专注力。他举例说,兴奋剂(ritalin)是用来治疗多动症(ADHD)的药物,但也处理过年轻人滥用这种药保持清醒的案例。

“这些人应该不是上瘾,只是趁考试期间服用。但服用后就开始有睡眠问题,躺下几小时都无法入眠。”

本地组织年助逾40女嗜毒者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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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IRA会长汪葆华(宋慧纯摄)

过去三年来,协助嗜毒妇女的本地组织,平均每年协助41名至43名女嗜毒者应付出狱后的生活,当中七成通过另一半取得毒品。

WIRA自2006年成立至今,一直在通过互助小组聚会,协助曾深陷毒海的妇女重新融入社会,互助小组平均一年举办八次聚会。

WIRA会长汪葆华(60岁)受访时说,协助这些妇女充满挑战,很多妇女会说需要照顾家庭,无暇参与活动,有些则是配偶还在坐牢,单亲家长责任更重。如果生了几个孩子,更难对外寻求协助。

除了WIRA,本地也有新加坡肃毒协会、We Care社会服务等,为嗜毒者提供各类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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