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总被 雨打风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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瞭望台

冷战时代的巨人一个个生老病死、离开了人间。硕果仅存的最后斗士菲德尔·卡斯特罗上周也走了。

他的去世,带着那风云年代的最后一丝光辉,湮没进历史的深处。而反映他早年辉煌功业的遗物,也都被雨打风吹去了。

虽然世界各国在他死后多数对他发出溢美之词,却也不禁令人兴起豪雄不再,后继无人的感慨!

古巴领袖卡斯特罗的人生剧终落幕,但他走得“潇洒”:上周五深夜逝世,周六一大早便火化。和许多共产国家领导和独裁者不一样,卡斯特罗遗体不永久保存,不留一副臭皮囊躺在水晶棺里供后人瞻仰。

除了本周一在哈瓦那革命广场举办盛大追悼会,卡斯特罗的丧礼从简,骨灰由灵车载送,沿着1959年他在圣地亚哥宣布古巴革命胜利后一路来到哈瓦那的来路行进,绕境四天前往圣地亚哥。骨灰预定今天在当地一个墓园入土为安。

卡斯特罗去世引发一片缅怀。综合媒体报道,古巴民众虽然哀伤,但没出现朝鲜那种嚎啕大哭、如丧考妣的“壮观”场面,说明古巴人情绪稳定。他们已经冷静地接受事实。

国际评价褒贬不一

那国际间和历史又是如何评价他的一生?

共产世界和第三世界国家领导人的唁电多称他“伟人”或“英雄”,西方国家则多是严谨的外交辞令,或基于人死为大,措辞委婉,只略提一下其人权纪录。

美国总统奥巴马的悼念含蓄委婉,他说历史会记录和评价卡斯特罗给古巴人民和世界带来的巨大影响。候任总统特朗普则唱反调,骂卡斯特罗是残暴的独裁者。加拿大总理杜鲁道因在唁电中高度评价并提到杜家和卡斯特罗的特殊关系,而招来不少批评之声。

其实杜鲁道并没有错。一个历史人物死了,对他的毁誉终究由历史来评价,而不同的人根据自己的价值观和与死者的交情做出自己的判断,也很正常。更何况卡斯特罗在2000年不仅参加了老杜鲁道的葬礼,还当了扶灵人,情深谊重。

还是法国总统奥朗德的评价最中肯,他说卡斯特罗同时象征了古巴革命的“希望”和随后的“失望”。

卡斯特罗被称为20世纪最后的革命家,最后的游击队员、最后的豪雄,他的逝世带走了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

很同意一些媒体的分析说,卡斯特罗的形象中有革命浪漫主义的因素。今天缅怀他的人,有不少是在怀念一种浪漫的革命气质,虽然这是一种想象出来的情结,与现实脱节,却仍令千万人如痴如醉。

共产国家领袖用形象和神话巩固权力

回想自己少年时代,看了1969年好莱坞出品、由奥玛沙立夫主演的剧情片《切格瓦拉》(Che),不也被卡斯特罗和他的革命伙伴格瓦拉深深吸引。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股情结才逐渐冲淡。

格瓦拉后来遇害、英年早逝,留下一段悲壮的神话。卡斯特罗却是头“不死鸟”,神话不断继续着,他是古巴这个国家的象征、又是冷战的符号加上个人的传奇经历,成了那个时代革命理想和浪漫主义的标志和化身,是个不折不扣的豪雄,魅力历久不衰。

不同阵营对冷战巨人的评价投下不同的倒影:斯大林、丘吉尔、戴高乐、毛泽东、金日成、里根、胡志明、卡斯特罗。西方世界总称自己的巨人是伟人,共产阵营的却是枭雄豪雄。但死讯传来时,西方评论也会留点口德。有人对卡斯特罗死时西方领袖对他的评价相对地温和有点惊讶,其实,对照毛泽东死时国际间的反应对他还是挺公道的。

注意到共产国家魅力型领导人都很会利用形象和神话来巩固权力。

卡斯特罗以个人魅力和钢铁意志统治古巴近半个世纪,但围绕着他的神话也不少。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1959年他带领革命军凯旋来到巴蒂斯达总统设在首都的军事总部,站在阳台上向群众发表澎湃激昂滔滔不绝的演说,末了,有人释放鸽子象征古巴迎来和平。就在这时候出现了“奇迹”,有只鸽子不偏不倚落在卡斯特罗的肩膀上。群众沸腾感动,认为那是天意,标志着卡斯特罗是他们的救世主。据说后来有人研究,那头鸽子早就被人做了手脚。

这一幕让人想起1966年毛泽东以73高龄在武汉游长江的“壮举”。当年毛因搞大跃进和政治运动,弄得民不聊生,毛在党内威望下跌,有被刘少奇领导的务实派取代之势。于是毛巧心安排了在武汉游长江,向对手宣示自己宝刀未老斗志仍在。毛回到北京后便发表文章《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展开了令中国陷入深重灾难的文化大革命。

当时,中共媒体报道,毛在长江游了15公里,只用了1小时05分。

若干年后,有人推算,以中国奥运冠军孙杨的夺标成绩为标准,孙杨要游这么长的距离,最快也需两小时以上,难道毛泽东渡长江的泳速比孙杨快一倍?

作为他们那个时代掌权最久的国家领导人,卡斯特罗和毛泽东都是从广受欢迎魅力非凡的游击队领导人变身革命英雄、开国领袖,为人民带来新希望,并游走于世界舞台,但两人后来都沦为专制独裁者。

卡斯特罗上台时才32岁,意气风发,准备大展拳脚。

而毛泽东则在1936年解放战争时期在陕北行军途中借诗词言志,写下了《沁园春·雪》,展现了青年革命家指点江山的胸怀。他在描述了华夏大地江山多娇之后,一并贬褒历数了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这些领导时代的“风流”人物,并作出了以下结论: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很显然,他认为这些人也只是那个时代的枭雄而已,就如浪花一样,一过即逝,并不像伟大的思想家一样给后人留下指导作用。他们都成为过去式,新的“风流”人物就在当今,就要被今人所敬仰了。

有人认为,毛泽东的历史评价,竟然为自己先记一笔,诚狂妄也。

革命家败在经济难题

可是,革命家成为当权者之后却遇上新难题。两人搞经济均非强项,把国家经济搞得焦头烂额,毛泽东的大跃进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卡斯特罗的社会主义经济政策行不通,又受到美国制裁,物资严重不足,人民生活比革命前更困苦。

卡斯特罗统治古巴近半个世纪,古巴在他手中变得残破不堪。年初奥巴马访问古巴,媒体报道哈瓦那旧城区的市貌比革命前还糟,政府为迎接奥巴马重整市容,粉饰太平,不能修的就用旗帜布条遮掩。

国内经济搞不好,古巴和中国在六七十年代却热衷于输出武装革命,先后向亚非拉的左翼力量伸出援手。直到邓小平访问新加坡,李光耀要求他停止声援东南亚地区的共产党,中国才停手。在拉丁美洲,目前除了委内瑞拉和玻利维亚,没有别的国家跟从卡斯特罗。

彭博社周一转载新闻周刊常驻南美记者马格里斯的来稿,预测后卡斯特罗时代,古巴的影响力将回归“正常”。据他统计,中美洲、南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的34个国家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地民主。虽然一些国家依然虚弱腐败,但是没有人效仿卡斯特罗的榜样。

尽管影响力衰退,许多人仍以为卡斯特罗在拉丁美洲享有德高望重的地位。但马格里斯文里引述巴西前总统卡多索在其回忆录里提到的一件轶事:

1999年,在伊比利亚(西班牙与葡萄牙)和拉丁美洲领导人在哈瓦那召开的闭门集会上,一位领导人三杯下肚,竟然沉不住气当面训斥卡斯特罗:“该死,菲德尔!你究竟打算怎样经营你那脏兮兮、狗屎一样的小岛?”(Damn it, Fidel! What are you going to do about this lousy, piece-of-shit island of yours?)

又一个神话被打破。

厚道起见,卡多索并没透露这位胆敢顶撞卡斯特罗的领袖是谁。

当年毛泽东评价历史人物和指点江山,发出了“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的豪言。

卡斯特罗走了,古巴还在,他留下的遗产是个革命的废墟。

首都哈瓦那大片城区破破烂烂,成了他执政50年的象征。

江山依旧,豪雄不再,后继无人。此时的古巴,更像辛弃疾笔下:“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卡斯特罗死后,会像老同志格瓦拉一样,成为流行文化的符号吗?卡斯特罗的灵车在绕境途中周三晚特地在格瓦拉陵墓停靠一宵。

《时代》杂志上月公布史上最具影响力的 100张照片,格瓦拉的头像和毛泽东游长江都入围。

邓小平当年接受意大利记者法拉奇访问,被问到天安门上的毛泽东像是否永远保留,他答说,尽管毛有段时间犯了错误,但他终究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主要缔造者,所以,毛像将永远保留下去。

卡斯特罗之于古巴共产政权,也可当如是观。只怕是,他对古巴和世界的愿景,将萎缩成一件T-shirt般大小,印上头像,被下一代浪漫主义者和游客穿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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