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昕: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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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之言

前不久,办公室看板的一张杂志海报被人涂鸦了。

杂志文案写的是健康牙齿与健康心脏之间的必然性,封面人物爽朗地露齿微笑,白灿灿的牙齿啊,却被不知哪个捣蛋鬼涂黑了一颗。每次经过我都打心里笑了笑,像是给压力山大的工作环境的一点点救赎。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们都喜欢给牙膏广告的男女主角抹黑。

“牙齿怎么可能白成这个样?”童稚的心这么想,长大一点还默默笃定这些广告“一定P过图!”

那种涂鸦的冲动,除了恶戏之外,我想也还有某种对世界现状的质疑,或是想要打破幻象的本质吧。

美国诗人、插画家克列奥(Austin Kleon)几年前利用报纸,把不要的字词涂黑,留下来的成为诗,出版了诗集“Newspaper Blackout”。一时间创意写作圈子纷纷效法,以此锻炼学生截取文字的能力。

我也试着玩了一阵,将规范的新闻报道涂鸦成诗,或是学夏宇《失踪的象》,刻意把诗眼涂掉。后来新闻玩腻了,就改用苹果手机的使用手册,没想到越工具性的文章,越有意想不到的涂鸦效果。

创新,就是从唱反调开始。

我想,小时候喜欢涂鸦课本也是这个道理。

几年前风行一时的“杜甫很忙”也有类似的意味:“为什么杜甫就应该是那个模样?”

为什么杜甫只可以忧国忧民?难道他的日常不必吃喝拉撒?

“圣人化”是非常无趣且危险的。

日本漫画《文豪野犬》则上演了更有意思的演义,把日本近现代名作家太宰治、中岛敦、宫泽贤治、谷崎润一郎、芥川龙之介等等都变成武林高手,身怀超能力(而且能力都源自他们的文学名作)。他们明争暗斗,后来就连爱伦坡、杜思妥耶夫斯基等西方名家也出现了。你可以说他恶搞,但也借此以另类的方式,为漫画读者介绍东西方名作家(我辈中人不也都通过周星驰才对唐伯虎感兴趣吗?)

台湾诗人鸿鸿提倡“街头诗学”,把个人创作的场域拉到公共空间。

上周他受邀参与“文学四月天”,在公开演讲中介绍了台湾近年的公民运动,与他观察到的街头诗意,特别有意思。其中几个例子是台北街头的涂鸦艺术,比如某人在邮筒旁漆上余光中的诗句“至少破晓前我们很安全”;或是填空题“请___我”邀请路人一起创作;或在高级房产文案“寻找现代武陵人”的句末写上“干嘛”二字,调皮有趣。

这些与公共空间的对话焕发诗意,说明宣传(propaganda)已非单向的召唤,受众也能有所反应,甚至反击。

不过主持人在问答环节提醒鸿鸿,在新加坡涂鸦是要被罚款的,我听着有点扫兴。这却也道出某种新加坡式的思维逻辑——创意必须面对制度性妥协。的确,就近的例子就有“金色楼梯”与“贴纸女郎”,这些事件不时提醒我们,要与新加坡公共空间做破格的对话,就必须付出代价。

这个小插曲让鸿鸿在会上朗诵的诗作《赞助者》有了更强的指涉:“你有一个交响乐团/我赞助一座音乐厅/把音乐家关在里面自行引爆/不会逸出半点声音”。

我想,即便压抑,童心也绝对不能丢失,所以我们得读诗。

读夏宇的千变万化,读陈黎的语言实验,读假牙的歪离常理,重新思考世界运转的逻辑。

(作者是本报记者 yxtan@sph.com.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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