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媛:汉语之魂魄 与永恒拔河

字体大小:

梦远册

直到今天,他仍不厌其烦提醒后辈,唐诗宋词从未过时,因为古典文学其实有不少新手法,一点也不亚于现代诗,懂得汲取转化,才能创作出优秀的作品。

“以诗为经,以文为纬,纵横半世纪以上的艺术生产,斐然可观;那已不是属于一位作者的毕生成就,也应属于台湾文坛创造力的重要指标。从旧世纪到新世纪,从扬眉少年到慈眉老年,由于他同时经营两种文体,任何一个时段都从未出现歉收的迹象。

以上是陈芳明在《台湾文学史》对文学大师余光中的评价,应是迄今为止中肯而完整的归纳。本月14日辞世的台湾诗人学者余光中,在自称的诗、散文、评论、翻译这四度空间里,为他挚爱的“祖先传下的文字”,深情写作超过七十载,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笔耕不辍,已89岁高龄还想再写两部书。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适逢中国波诡云谲的文革红潮席卷大陆,我们这批为数众多的早岁文青,饥渴的四处觅食中文创作的艺文养分,而台湾现代文学的蓬勃新潮及辈出名家,正好给予我们填补空窗的机会,借此阅读了大量现代诗、散文与小说,包括早成名的余光中作品。可以说,台湾全盛时期的现代文学浪潮,是六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末新马一代文青的启蒙之师。

巨擘陨落,象征一个时代结束。跟余氏相知数十年的艺文界名家如黄维梁教授、诗人罗青多位,都记上了悼念文字。网上随之亦涌现大量回响,且以岛外为最,多角度总结余氏一生成就。

相比好些粗略笼统、匆匆而就、各取所需的评介,觉有必要在此摘录一些深刻的编辑眼光,窥探余氏一生的苦心经营,尤其是长期以来为余氏出版多部诗文著作的台湾洪范书店,对他不同时期的语言、文风、境界,均有高度专业、编篡严谨、气度讲究的良心注解:

“余光中的文学活动广大而持久,举凡诗、散文、翻译,无不深入……,影响普遍,四方景从,同时也是当代中国文学界最惹议论的人物之一……。本书开拓新型式、处理新问题,时而波澜壮阔探讨天人永恒的奥秘,时而优柔绵密思维日夜虚实的层次,功力深厚,支持余光中永远扩张的文学视境。”(《与永恒拔河》1979;1981第四版)

“格调老成沉郁,思维深刻,而其风貌潇洒容与,蕴藉委宛多情,维持着诗人30余年创作突破的艺术精神 (《隔水观音》1983)。

“余光中的四十年文学生涯悠远、辽阔、深入。(本书)铿锵流动处可以证明诗人不断的追求精神……,也代表了一个强烈感慨的知识分子最可贵的执着。”(《紫荆赋》1986 )

“此书品类丰富,兼擅感性与理趣,风格华美、晶莹、明快、幽默,冶各种现代散文的特性于一炉……,技巧结合了诗、画和音乐。”(《记忆像铁轨一样长》1987)

“诗人执着突破,深具典型。(本书)代表他自港返台,定居高雄后的文学思维和观察,放眼世界,体会乡土,尤其热心拥抱南台湾的风物。”(《梦与地理》1990)。

余老除了众所周知的“右手写诗,左手写散文,成就之高,一时无两”(梁实秋语)的文学成就,在诗、文、论、译各式文类力求突破、求新求变的豪情可谓数十年不减,更以极大热忱、鲜明立场,积极维护文言文与古典诗词不受政局变迁的贬谪排除,极力提倡不受欧化污染的纯净中文。述诸行动的,为多次在岛内捍卫中文与文言文的地位,述诸笔端的是多番长篇累牍的论述,包括《逍遥游》(1969)、《掌上雨》(1970)二书中近40篇关于现代诗“横的移植及或纵的继承”炮火猛烈的论战,以及之后陆续刊载的“现代诗的名与实”“中国古典诗的句法”“在中国的土壤上”“中西文学之比较”“用现代中文报道现代生活”“哀中文之式微”“论中文的常态与变态”等多篇。

他曾感慨30年后,与他一起发表诗作的都是年轻人,跟他同辈“并辔而驰的朋友怎么竟纷纷离队而失群”,乃悟“诗的道路原是寂寞长途,远行人应有独行的决心”,明白了潮流起落、理论消长、派别分合,或现代姿态、古典花招、普罗口号,尽皆虚幻(《与永恒拔河》后记)。

直到今天,他仍不厌其烦提醒后辈,唐诗宋词从未过时,因为古典文学其实有不少新手法,一点也不亚于现代诗,懂得汲取转化,才能创作出优秀的作品。

为诗文锲而不舍的壮志、开拓题材与体裁新境的能耐,以及兼融古典与现代、深厚的中西学养、关注时代潮流的热血、与自己竞赛不歉收的意志、坚守一生的文学信仰,证诸当代大家,唯余老一人而已。

(作者从事媒体与翻译培训 cmw.zmy@gmail.com)

LIKE我们的官方脸书网页以获取更多新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