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智成:最后几步路

陈斌勤摄
陈斌勤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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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甲图

老人高龄,长住加州。今年生辰,儿孙跨州越洋来庆生。满堂欢聚,各人相继归去后,老人不适求医,得知绝症末期,时日无多。

长住星洲的儿子,再飞加州,打算在他老爹走完人生最后几步路时亲自伴随。焉知欲照料病亲,有心未必有力,有心有力也还未必有心力,何况父逾九旬,儿过花甲。

儿子守着父亲,体力透支、心痛难受、担忧受怕、睡不安稳。为父者,身受病魔煎熬,心存遗憾难舍,肯定也寝食难安。长期生活在一起的父子,亲密的关系都可能在这种,两人皆身心交疲加内忧外患的摧残下,撕裂,何况是长期远隔重洋,分居于地球东西的父子?

此情此景,举目全是痛楚,维系着父子的,就只能是痛楚,尽管双方都在尽量隐蔽。挨不了多久,儿子的慰问变成悖逆,父亲的无奈化成怒意,父子之间就都是莫可名状的龃龉了。药物是毒物,咛嘱成阴谋,父亲怒问是否不甘愿侍候,想喂药毒死他,还给儿子下驱逐令,儿子委屈恼怒离开。儿子才抵国门几日,就传来父丧恶耗。

我忆起12年前家父那最后几步路。守在他身边,每椿事、每句话,都可能是一辈子沉默寡言的家父,暴怒痛斥的火点。我想,当病魔完全控制了身体,罔效的药物能做的,就只是把心智孤立起来加以浑噩,以减身心之痛,故病人的行为言语,多不是原意。这样想,一切变得比较容易承受。家父过世的那个清晨,我终于能躲进医院黝暗无人的角落放声痛哭,把积抑的委屈、遗憾和苦楚,哀嚎以宣泄。

邻居的老妇,罹疾临终前性情乖张暴戾,儿孙竞相回避,剩一个与她同住的女儿无处可躲,天天受她言语行为上的肆虐。每每走廊相见,女儿就是痛哭诉苦。记得我曾开解道,也许那都不是令堂本意,反是你命中的磨难,由你娘在为你承担。她娘过世后,走廊相遇,她总不忘答谢。说:幸好有您的话,我能坚守在母亲身边看她走好最后几步路,没有逃避,才没抱憾。

笔心

当病魔完全控制了身体,罔效的药物能做的,就只是把心智孤立起来加以浑噩,以减身心之痛。——陈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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