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缅甸罗兴亚人流离失所的悲剧可以引发诸多的思考，其中之一是，为什么时过百年，这个信奉伊斯兰的种族，至今仍然无法被信奉佛教的缅甸主流社会所接纳，或是融入其中。
问题是复杂的， 这里不赘述。只说除开罗兴亚人，缅甸其实还有不少其他穆斯林，与罗兴亚人不同的是，他们散居在各地，包括各大城市。所以，在城市里，固然佛寺林立，但也不难找到清真寺的踪迹。他们和主流社会有一定的融合，但宗教信仰却没有改变。
这里，我们或许有必要先厘清“融合”这个概念。所谓融合，很容易让人误解为融为一体。而种族融合，也极其可能被理解为不同种族混为一族，大家同化成一个新的种族，或者是少数族群被多数族群所同化。在现实中，我们知道，这确乎是不可能的事，尤其是对宗教与生活合而为一的种族而言。
每一个种族总会尽其所能保留本身的族群特色，包括语言、文化、宗教和习俗等。信仰伊斯兰的族群尤其如此。在很大程度上，这也形成一种程度不一的排他性。伊斯兰的排他性或许是最强的，它虽然接纳教徒与异族通婚，但异族必须先皈依伊斯兰才行。所以我们看到，在欧洲各国，穆斯林移民及其后代始终是穆斯林，难以完全融入当地社会，遑论被同化。日本文化的排他性也是特强的，至今它还在极力保持其种族的单元性。
在广袤的神州大地，历史上只有一些游牧民族逐渐被汉族同化，其余的少数种族，至今仍然保存自己的语言和习俗，如藏族、蒙古族、回族、维吾尔族等等。他们并没有被汉族同化，但他们同属一个中国。
我们语境中的种族融合，不是大熔炉式的融合或同化，我们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们指的只是不同种族和睦共处，并且具备了共同的身份与国民认同。也就是说华族、马来族、印度族、欧亚族等在社会的层面上，融洽共处；在思想意识上，都具备新加坡人的认同感，不分种族，融洽相处，并效忠新加坡这个国家。过去五十年的经验告诉我们，这是可能的，是办得到的。但必须有意识和有计划地去推进。
就此来衡量的话，我们的社会是否已经到了融合无间的地步呢？当然还没有。我们知道，好些断层线还是存在的。李显龙总理日前在他的面簿上就说了，新加坡的多元种族主义还不是完美的。我们必须老老实实承认这一点，同时有勇气继续消除隔阂，扩大共同空间。
换言之，多元主义在新加坡还是个进行式，我们必须有意识地继续努力推动融合的进程。迄今为止，融合的进程可说进度不错，但这一进程现在正面对外来因素的干扰，这包括宗教极端主义，以及假宗教之名以行的恐怖主义的不断侵袭，并一直在设法动摇我们社会的和谐根基。
政府促进种族融合的最主要措施之一，就是统一教育源流；其次，是打破传统的种族聚居模式，规定每座组屋都必须有一定比例的不同种族居民。这说明，种族融合不是自然而然的事。事实是，虽经数十年的努力，时至今日，也还不尽如人意。
但一些国人却觉得种族宗教已不是问题了，这是对现实不能如实认知，是认识上的误差。没有事情发生，并不等于没有问题存在。我们的真实情况是，政府常常在问题的萌生阶段就把它给处理掉，因此，让一些人误以为没有问题存在，或者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时不时宣布拘留一些效忠“伊斯兰国”恐怖组织的激进分子，便足以提醒我们，问题是存在的。这也让我们看到了一个多元种族社会要形塑融合与和谐的困难。
副总理尚达曼日前在南洋理工大学举办的首届“前进讲座”（Majulah Lecture）上，也谈到了新加坡多元文化主义的问题。其中就点出了深化学生们的多元文化意识的必要性，而这也是我国教育目前的着重点之一。
他对自己观察到的一些现象表示忧心：一些学校课外活动如今有明显的种族区分，例如足球队队员已不像上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那般多元，排球、篮球和乒乓球队似乎也以华人球员为主。他说：“我们太容易困住自己了，这其实不难改变。徳明中学规定篮球和排球队必须有不同种族的学生。几年前，裕廊中学由四个族群的球员组成的球队，也在全国比赛中战胜南洋女中，赢得了金牌。这一切取决于我们的态度。”
笔者也观察到，有些机构或机关的餐厅或食阁，如今也颜色分明地划分穆斯林和非穆斯林的进餐区，这真有必要吗？各族同胞聚集在一起用餐不是挺好的吗？这么做其实不是在扩大而是在缩小我们的共同空间。有时，错误的理解和做法不仅于事无补，还可能帮了倒忙。相互尊重不仅仅须要有包容的精神，也必须具备高度的智慧。
总理和副总理在相隔几天的时间里，不约而同谈到多元主义的课题，显然和不久前的总统选举所引起的反应和争论有关。反应也好，争议也罢，所凸显的是不尽完美的现实。但新加坡的优势是我们已打下了半个世纪的多元主义基础，而且政治还是相对的理性，社会没有像其他地方一样，被政治乱象所深深毒害，变得越来越泛政治化。加之历届大选选出的仍然是明显多数和强有力的政府，因而可以镇得住多元大局，挡得住分化力量。
前进吧，新加坡，多元种族与多元文化融合的进程，大业未竟，前路漫漫，国人尚须夕惕若厉，加紧努力！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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