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仿佛北飞的候鸟。来到这里，已经是天之涯了。
到黑龙江的天空下旅游，满足我一睹中俄界河的欲望。在这里，接触自然的机会多，东北的历史和人文景观对我也是很大的诱惑。
黑龙江的清流，少有人烟的幽静，教人难以相信镶嵌在它青绿绸帶上、具有三百多年历史的爱辉古城，就是曾经被日军摧残、俄军蹂躏，签署丧权辱国的“瑷珲条约”的地点。（编注：《瑷珲条约》是俄罗斯帝国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和清朝黑龙江将军奕山于1858年5月28日在瑷珲〔今黑龙江省黑河市爱辉区〕签定的不平等条约，该条约令中国失去了黑龙江以北、外兴安岭以南约60万平方公里的领土）。
依附着大江流域的大片土地，是极负盛名的北大荒。早年饥荒中的人们，冒着被虎狼吞噬、葬身森林的危险，勇闯关东。他们到胭脂沟淘取的金粉，却被慈禧用以和法国人换取胭脂。多年来的发展，北大荒今日已享有“北大仓”美誉。淘金、流放、开荒、茅房、土坑的景象已远去，夏季的黑土地，闪烁着平房红蓝的色彩，旺盛地生长着黃豆、马铃薯、玉蜀黍、大米等作物，也使“北大仓”在漫长的白色冬季之后，交辉着一个短暂的绿色世界。
沿着黑龙江西进，穿越大兴安岭，可抵达它的上游、蒙古族的发源地——额尔古纳。
这也宣示着游人将进入几百公里荒无人烟的林区。若不是那条大路，走入林区，将永远走不出来。偶尓的一阵过境山风，林海发出的轰鸣，令人心生寒意。1987年发生在漠河的特大火灾，造成众多人命和大片森林的损失，因此6月的防火，对于植被宽厚、生态原始的大兴安岭，显得极其重要。
大兴安岭是全中国最重要的木材产地。公家在林区砍伐，把木材送到全国各地造桥建屋，私人伐木，被允许砍伐的只有风干了的树木，以及那些如水冬瓜、柞木、水曲柳等不能成材的杂树。
伐树与盘树墩
在漠河长大的中国作家迟子建，在她的散文《伐木小调》里，描写她童年常跟随父亲进山伐木的情景，“他很爱惜树木，喜欢盘树墩来作为柴火。如果伐一棵高高的树，把它锯为几截，那么你会得到很多柴火，而盘一个只有人的膝盖高的侏儒般的树墩，获得的只是一截烧柴，而你用的又是同样的力气和工夫。因此，我常常觉得父亲愚痴。树木那么多，伐它上百棵又如何？况且别人家都伐树，为何我家要盘树墩而遭人耻笑。”迟子建虽是赞扬了父亲的热爱自然，却也说明在东北严寒漫长的冬季，人们在抗拒严冬时，也破坏自然。因此，距离小村落较近的地点，人们随意砍伐树木的痕迹最是明显。
这里早晚温差大，当地人就有“早穿棉，午穿纱，晚上围着火炉吃西瓜”的顺口溜。因此，来到这里，在观赏大兴安岭的白桦林之时，预防小孩感冒，成了我的另一项挑战，幸运的是伴随我的小女儿身体健壮，一路走来平安。
两城隔江相望
黑河市是黑龙江最北的市镇，高楼处处，我们抵达时，市镇灯火辉煌。
它与俄罗斯阿穆尔州首府布拉戈维申斯克市隔江相望，是边境线上最近的对应城市。兩岸高楼顶端的设计都具有沙俄建筑特色的“大葱”。多少年后，隔水相望的两个城镇，当两地文化发生长期碰撞，民生融合，会是什么样子？
它是否会谱出一曲文化交汇的歌，就像额尔古纳河两岸一样，许多华俄青年男女结为夫妻，生儿育女，逐渐形成了华俄后裔。那只能令人遐想了。
黑河市起得早，随着长昼的优势，我们在清晨5时的漫步途中，走入河中小岛，几乎迷路。想起历史上的兵尘烟硝，看到擦身而过的飞鹰，心里总是有些慌张。小女儿起得早，走得远，似乎还适应不来；面对着严肃的父亲，不敢闹意见，背地里却很委屈的告诉团友，这将是她最后一次随老爸出门。
“最北”的经济价值
我们抵达漠河时，天气舒爽。从这里往北，就进入了北纬53度的北极村。它是中国最北的小镇，500多户人家，2000多户人口，多是外来人家和旅客。经营度假村的也不少。
“最北”这词在这里用得最频密，显示了它的价值。
最北的邮局、北方第一哨、中国最北之家，都成了旅游重点。江边的俄罗斯小村依格纳斯依洛看来穷困，在水光树影中显得寂静。那个天冷的早晨，我们进入河中最北的沙州岛，在最北的人行道漫步，烟雨朦胧中欣赏着遍地的金莲花。在神州北极纪念碑前拍了照，便是到过中国最北的游人了。团友争先恐后地进入最北的公厕，真是“最北一泡尿，一生都欢笑。”
在度假村庭院享用的那一顿露天晚餐，该是这一生中最北的野宴，入口的都是采自山岭的金针菜、芥菜、狗菜、蕨菜、蘑菇和木耳。
6月，经历了超过17个小时的极昼，对于从赤道来的游人，常有一种时间上的错觉，吃过晚餐，以为时间还早，其实已经午夜。
在最北的广场上，有声势浩大的人群跳着关节舞。不眠的人多，大家都不想错过北极光，6月正是它出场表演的时机。其实它已“隐居”数十年，害羞得不敢再次出场，今夜它依然没有出现。然而人们为了它，还是不远千里地赶來。
中国最北的土地，有人在这里开荒建设、繁衍后代，他们艰苦奋斗、征服自然的毅力，促使我将它记录下来。
原载于2016年3月20日《联合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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