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可以呼吸了。”
去年，30多岁的女设计师迪皮卡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又挨过一个令人窒息的冬天后，终于下定决心迁至果阿邦的塔雷高镇。患有慢性支气管炎的她因此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也不再担心年幼儿子会像首都的许多孩童一样患上呼吸道疾病，频繁地进出医院。
尽管丈夫因工作需要而留在新德里，一家人只能在周末时短暂团聚，但迪皮卡无奈表示，这是她“唯一的选择”，也是对儿子健康的必要投资。她说：“在2016年和2017年冬天，新德里的空气质量指数飙升到超过1000……政府没采取重大措施来改善长期的空气质量。”
在印度，像迪皮卡这样的“空污难民”越来越多。近期一项民调显示，35%的居民希望离开新德里。然而，有能力这么做的人毕竟属于少数。在许多印度城市空污问题日益严重之际，他们能够寻求相对新鲜空气的地方并不多。
据世界卫生组织今年5月发布的数据，世界20个空污最严重的城市，就有14个是在印度。当中坎普尔在2016年的平均PM2.5指数高达173，高居榜首，新德里则以143排名第6。
美国非盈利组织伯克利地球的气候科学家霍斯法瑟本月在推特发文说：“印度已在近年超越中国成为世界空气污染最严重的地区”。该组织的实时分析数据显示，本月17日，全球空气污染最严重的40座城市都在印度。
每年这个时候，新德里与周边地区都会因空气污染指数飙升而成为“雾都”，当地医院往往涌入许多患呼吸道疾病的病人。车辆废气排放、邻邦农民焚烧秸秆、来自道路和建筑工地的尘土，以及印度人至今仍普遍使用固体燃料和化石燃料来煮饭和取暖，都是导致空气变得混浊的原因。此外，冬季较低的气温会使微细颗粒物停留在靠近地面的地方，盘踞在新德里北方的喜马拉雅山也会把这些污染物“围困”在城市中，使雾霾久久无法消散。
每年屠妖节期间，印度各地大放鞭炮，也导致空气污染指数急剧上升。今年屠妖节隔天的11月8日，新德里空气污染指数上升到999，而指数超过100即属于不健康水平。
中国污染地区空气质量显著改善
印度是全球经济增速最快的国家，但代价却是不断加重的空气污染。澳大利亚国立大学经济学教授杰哈指出，印度仍在极力推广基础制造业，而这可能导致污染加剧。
印度每年有110万人因空气污染而早死。新德里著名胸腔外科医生库马尔说，他在上世纪80年代开始行医时，肺癌患者中有90%是中年男烟枪；但现在，60%的肺癌患者都是非吸烟者，当中女性占了一半。
从不吸烟却患上肺癌的29岁新德里居民托马尔说：“政府只关注国家经济增长，但人们正在饱受病魔之苦甚至死亡。”
印度的邻居中国虽然也是经常被点名的污染大国，但与印度不同的是，在经过20年的经济扩张后，中国已开始改变把经济增长置于环境之上的政策。2014年3月4日，中国总理李克强在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宣布：“我们要像对贫困宣战一样，坚决向污染宣战。”
中国2013年发布《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要求所有城市地区的细颗粒物污染浓度至少降低10%，部分城市的目标定得更高，如北京地区被要求将污染减少25%。当地政府投入巨资采取了各种污染防治措施，包括设定城市改善空气质量的具体目标、建立大型空气质量监测系统网络、关停数万家污染企业、设立“环保警察”、强制数以百万计的家庭和企业以天然气取代燃煤、限制购买和使用机动车等。中国中央政府还把地方官员的擢升，同是否能达成空气质量目标挂钩。
美国芝加哥大学能源政策研究所今年3月发布的报告指出，中国多数污染地区的空气质量已显著改善，大部分实现或超过了中央制定的目标。今年7月，中国又发布了《打赢蓝天保卫战三年行动计划》，内容覆盖更多城市、更详细，且更注重源头控制、精准、长效和科学治理。
去年，单是北京就在治理环境方面花费220亿元人民币（约43.5亿新元）。该市空气污染指数“非常不健康”的日子，已从2015年的43天减至去年的20天；与此同时，新德里空气非常不健康的天数却从66增至84。
中国一党制的政治体制，是该国能够有效地应对空气污染的重要因素。史密斯学院教授加德纳说：“中国有能力采取迅速与果断，并绝对比美国和印度等民主国家更有效率的行动。”
印度缺乏治污决心与意识
世界卫生组织公共卫生、环境和社会决定因素主任内拉指出，印度应从中国吸取经验。她说，中国政府采取重大措施向空气污染宣战，其中的一个原因是人们对于健康有很强烈的诉求。
但在印度，无论是因为无知、冷漠抑或贫穷，人们很少针对雾霾采取防护措施。农民坦承知道焚烧秸秆会污染空气，但指这是清理残留作物最便宜与最简单的方法。
今年，印度最高法院在屠妖节期间限制燃放鞭炮，但强硬派的印度教徒称这是对信仰的攻击，民众也普遍无视法院命令。
人民缺乏治污与健康意识，为印度政治人物提供了不必大力解决污染问题的借口。在印度混乱的民主体制下，由敌对政党控制的联邦和地方政府并没有合作治污的动力。最近新德里雾霾再度来袭，莫迪政府、新德里政府和周边邦政府之间就互相指责。
此外，任何针对汽车排放、建筑尘土等重要污染源的行动，都会打击到作为关键票仓的特殊利益集团。在印度明年将举行国会选举之际，没有政治人物愿意与开罪这些团体。相较于空气污染，印度政治人物更担心农民收入减少产生的影响、燃料价格升高和就业率等问题。
印度政府并非对空气污染完全撒手不管，却缺乏采取大胆措施的意愿和魄力，而只是在空气污染恶化时采取治标不治本的短期措施。印度环境部门本月就连同新德里与周边几个邦的政府展开为期10天的清洁空气运动，包括加强执法、暂停民用建筑工程、暂禁使用柴油发电机等。
目前，印度环境、森林与气候变化部正在制定一项名为“全国清洁空气规划”（NCAP）的长期治污战略，但4月公布的草案被批内容空洞、缺乏具体措施和目标，终版发布时间也一再延迟。
印度环境部官员在10月底于日内瓦召开的首届全球空气污染与健康大会上承诺，最迟将在今年12月提出全面、有具体目标与实现期限的大气治污计划。
亚太地区每年约400万人死于空污
全球每10人中就有9人呼吸含有高浓度污染物的空气，每年有700万人因此死亡，当中超过90%的死亡病例发生在中低收入国家。联合国环境规划署近期的报告指出，空气污染每年在亚太地区导致约400万人死亡。
污浊空气中的细微颗粒可渗透到肺部和心血管系统，导致中风、心脏病、肺癌、慢性阻塞性肺病等疾病，以及肺炎等呼吸道感染。
空气污染是非传染性疾病的一个重要危险因素，估计占成人因心脏病死亡总数的24%、中风的25%、慢性阻塞性肺病的43%，以及肺癌的29%。还有研究表明，因交通造成的空气污染或许是引发血管性失智症和阿尔茨海默症的一个关键风险因素。
空气污染对儿童的影响尤其大，因为他们的呼吸速度比大人快，会吸收更多污染物。2016年，全球有60万名儿童死于空气污染相关疾病。
暴露于受污染空气中的孕妇可能过早分娩，产下体重不足的婴儿。空气污染还会影响神经发育和认知能力，并可能引发哮喘和儿童期癌症。暴露于高水平空气污染的儿童，往后罹患心血管病等慢性疾病的风险也更高。
美国加州大学的研究显示，空气污染还可能是导致肥胖的因素；暴露在严重交通污染中的10岁儿童，平均体重较呼吸着干净空气的儿童高出约0.9公斤，肺部也有受损迹象。
据芝加哥大学本周发布的最新研究，全球人民平均因空气污染而“短命”1.8年。印度人均寿命因此减少4.3岁，部分地区居民更可能少活11年；中国人均寿命则减少了2.9年。
就连昆虫与植物也难逃空污之害。暴露在高浓度二氧化碳中的植物叶会分泌更多防御性物质，而吃下这些叶子的昆虫会生长不良。昆虫对粮食生产与其他生态系统的健康运作至关重要，在全球昆虫数量不断锐减之际，这项发现尤其令人担忧。
另据世界银行，全球每年因空气污染损失5万亿美元（约6.9万亿新元）。
世卫：多国应对空污 缺乏政治意愿
世界各国越来越重视空气污染课题，但在多数国家，这个问题仍然严重。欧洲环境署最新报告指出，许多地方的空气污染水平长期超标，2015年欧洲有44.2万人因此死亡。
欧盟成员国10月同意，到2030年欧盟新汽车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必须较2021年制造的车款减少35%，货车的排放量则减少30%。欧洲国家也开始淘汰老旧柴油车，例如法国大巴黎地区将从明年夏天起成为低排放区，2000年12月31日之前注册的柴油车将被禁止上路；到2030年，该地区将只允许电动或氢动力汽车上路。
德国法院上周下令，科隆和波恩必须禁止老旧柴油车上路。柏林、法兰克福等大城市此前已接到类似的法庭命令，汉堡市则自行决定在某些地区禁止老旧柴油车。
世卫在日内瓦会议上提出，希望能在2030年之前把空气污染造成的死亡人数降低三分之二。与会的70多个成员国、非政府组织和其他参与者，也自愿承诺采取行动减少空气污染。
内拉说：“我们必须实现两大过渡，其一是向健康能源的过渡，另一个是向健康城市规划的过渡。我们必须停止使用煤炭、停止在城市广泛使用私家车，并提高建筑物的节能效率。”她强调，在应对空气污染方面，世界缺乏的不是点子而是政治意愿。
谭德塞则指出，应对空气污染需要政府与民间等各方携手努力。他警告：“采取行动需要付出代价，但无所作为所造成的损失更大。”
但愿世界能携手努力，夺回属于我们的蓝天与呼吸权。
“”
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