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城
人们感佩于这个家族三代将华商与慈善家的身份如此无缝地集中于一身，对现代华人企业和家族而言，具有超越时间与地域的广泛影响，辐射深远。这些都对包括中港台在内的华人社会，有着特殊的典范意义，尤其在经济腾飞、制造了众多新兴富豪的中国大陆，深具启发性。
两年前为所在的民间学术团体新加坡亚洲研究学会申请资助，很快就收到李氏基金的回复，慨然继续行之多年的资助。感谢之余，更对李氏基金的回函行文钦佩欣赏不已：回函以古文文法一以贯之，文字精炼、用词谦逊，字里行间尽显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力。
凡是受过李氏基金资助的个人或机构，都应该收到基金这样雅致隽永的回函。昨天早报言论版刊登严孟达文章，记述2008年南安会馆修复凤山寺得到李氏基金资助100万元，李成义签名写给南安会馆的中文信，让严文感慨“语气谦卑中带着恳切，同乡之谊中带着期许。不是一般官样式的复函，多年后的今天读之亦叫人感动”。
慷慨资助而持谦逊之态、毫无富贵傲气，行文流畅而循古风之质、尽显熏陶底蕴。这是当下久违的文化坚守，与李氏基金一直不遗余力支持文化、教育项目的实际行动相互映照，李氏基金既是出资襄助者，更是日常实际参与者，点滴积累，心平气和地传递价值观念。
今年年初香港首富李嘉诚刊登招聘广告，出资逾百万港币年薪礼聘中文文书。申请人必须具有二十年或以上中文文书工作经验，精通中国语文、古文等历史文化，负责撰写管理层之日常信函、演辞及文书工作。让中文传统文书的价值与现今社会的反差成为一时热烈讨论的话题。无论是李嘉诚的高薪求才，还是李氏基金的古文行笔，其实都显示了他们内心深处的文化依归和价值取向。
而这种价值是深入骨髓的自然之举，没有什么需要标榜的叙事，也没有什么高调展现的炫耀，就是滴水穿石的日积月累。
李成义博士辞世，让人们再一次集中地感恩于李氏基金对新加坡的贡献。作为陈嘉庚的外孙、李光前的长子，李成义厚重的家族脉络与价值，其家族三代对新加坡的卓著贡献，实实在在成就一种传奇，令人感怀。其家族史的贡献则超越于华人，着眼于整个社会。
陈嘉庚作为华社领袖，从华人社群出发，展现对新加坡社会的关怀。他领导抗日赈灾、创办华侨中学，为新加坡留下丰富的文化和物质遗产，他在中国和新加坡两地都大力兴办教育，也唤起了社会团体和社群领袖的办学意识，包括感召陈六使创办南洋大学。李光前自1952年创办李氏基金，捐助南洋大学、光华学校，扶危济困，守望家园。李成义管理下的李氏基金，资助范围遍及教育、社会福利和文化艺术等各个领域。只要符合李氏基金的宗旨，不论是教育、医疗、文化机构之扩建，还是救灾恤难之义举，或对学业优良、清贫学生的帮助都不分种族源流，不分宗教信仰和地域，给予捐助，多年来，惠人无数、印迹处处。
这么多年来，在不同场合、不同情境下看到“鸣谢李氏基金”，已经成了很多新加坡人熟悉的字样。而李氏基金也彰显了慈善基金运作的成熟与完备，从目标、原则、规划到实施，着眼于人文关怀的独特性，落实于充足资金的可持续性，已经累计捐出10亿新元以上。
事实上，新加坡人熟知的，往往不是家族三代人的财富积累与分布，而是“李氏基金”，他们关心社会、从容慈善的品格，更具深远的影响力。这些文化的资产，或者有形地矗立在新加坡的各个场域：市中心的国家图书馆、大学校园、博物馆、医学院、会馆重建、老人院，或者无形地浸润各类艺文活动、书籍出版的内核，绵延伸展至岛国的四面八方。
从这一点看，新加坡无疑是幸运的，能有这样的家族，一直不遗余力地回报社会。想象一下，这样的场景其实发生在很多普通新加坡人的身上：在陈嘉庚创办的学校求学，搭地铁经过陈嘉庚站，在李氏基金捐建的国家图书馆大厦读书，参观国大的李光前自然博物馆，参与很多因为有了李氏基金的资助才得以开展的活动，不一而足。
从陈嘉庚、李光前到李成义，新加坡承载了这三代人的福泽。同样，他们对新加坡的贡献，也获得了新加坡人极高的尊重和敬意。无论是英文还是华文报章，都大篇幅地致敬，李光前在1967年6月2日辞世，我特地翻查了当年新加坡报章的报道，出殡当天5000余人送别。李成义居丧期间，不少政商界代表和公众冒着大雨前往吊唁致谢，学生排队致敬。
这个家族三代为新加坡树立了极高的道德标杆。他们的家族拥有宏阔的生意版图，造就成功的商业领袖，同时保持着回报社会的一贯行为准则。家族三代的发展与延伸，和新加坡社会历史脉络紧紧相联。他们走过风云激荡的社会变革，亲历艰困挣扎的建国历程，到第三代，直接参与和见证繁荣兴盛的国家发展。因此，李氏基金延续怀抱回馈社会之心，不追求激烈变革，而是将善事落到实处，心平气和地行善，脚踏实地改善民生，言行一致，不以慈善换功名，唯有明月映丹心。
注定会被人们铭记的，是贯穿这个百年家族始终如一的慈善之举，低调从容，经年累月，如静水深流，润泽人心。而这样的无私奉献不仅在新加坡本地，也体现在跨域的关怀与关注，在马来西亚和中国，李氏基金同样有鼎力扶助的项目。
人们感佩于这个家族三代将华商与慈善家的身份如此无缝地集中于一身，对现代华人企业和家族而言，具有超越时间与地域的广泛影响，辐射深远。他们对于财富的理念，对于个体生命的价值，对于社会的责任与实践，对于慈善的本质与核心，都有着自己的理解和体认，践行如一，始终坚守。这些，都对包括中港台在内的华人社会，有着特殊的典范意义，尤其在经济腾飞、制造了众多新兴富豪的中国大陆，深具启发性。
八年前，《承前启后 继往开来：陈嘉庚与李光前》在国家图书馆开幕，为期五个月的陈嘉庚与李光前生平事迹展，先贤奉献社会、兼济天下的精神感召着新加坡人。百年，家族，三代，一脉相承的理念与实践，已经在这片土地与人心刻下印记。相同的承前启后，还需要在新加坡继续。
（作者是本报助理副总裁（新兴业务）zhouzc@sph.com.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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