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良平:建什么国决定建什么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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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聚焦

中国共产党是世界上最兴旺发达的政党。如果它是一个国家的话,它将是全世界200多个国家中的第17大国,比德国的人口都多。近9000万党员,440多万基层组织,并且还在以每年净增200万新党员的速度继续壮大。30年来党的建设非常成功;这是苏联东欧共产党政权崩溃后人们所始料未及的。

然而表面上很成功的党建却存在一个巨大的误区,也埋下了一个极大的隐患。这就是党建没有同建设什么样的国家,塑造什么样的社会相结合。20多年来,巩固执政地位和维持社会稳定,几乎是党建的唯一目的,这样会把民族带入死胡同。

鸦片战争后的177年中,中国大地上和海外华人中涌现了千千万万的仁人志士,形形色色的党派、团体、思潮、学派;经历了无数次维新、变法、改革、运动、战争和革命。中华民族流了那么多鲜血,牺牲了那么多生命,经受了那么多苦难和艰辛。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民族的复兴和国家的强盛,也就是习近平总书记讲的“中国梦”。这个梦不仅仅是中共的梦,它早于中共,大于中共;中共是应这个梦的运而生的,是为这个梦服务的。

党建也应当为这个梦服务。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果将中共当作“君”的化身,党建应该为国家(社稷)的建设服务,而国家建设则应该为人民的福祉服务。应该根据建设什么样的国家,来决定建设什么样的党,而不能为党而党建。

中国需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国家呢?其实所有国家追求的都大同小异;抽象地说,就是为本国人民谋求最大的利益,具体地说,包括经济发达,民生富足;国家安全,国际地位提高;社会稳定、秩序良好;人民当家作主,权利有保障,生活有尊严等。下面我们从经济、社会、政治三方面,看中共的党建是否很好地为这些目的服务。

发展经济依靠市场竞争、创新和创业的活力。中国经济起飞的过程,就是面向世界的市场化改革的过程,然而中国市场化的政治局限也很明显。国企被认为是党执政的经济基础,老总们来自中共组织部而不是人力资源市场,造成官本位和按政治逻辑、不按市场规律办事的现象。党建的另一个目标是党组织全面覆盖私企,从而全面覆盖市场,但纵贯政府和企业的党组织也是权钱结合的通道。产生腐败、造成市场扭曲和效率损失且不说,“市场党建”的目的本身就很模糊:不计成本地追求覆盖率,但是收获了什么呢?

在创新创造方面,是高校、科研机构的行政化和官本位。党组织领导一切,把思想意识形态强加给知识分子,处处设限画框;学术腐败,权力窒息学术活力,压制人才的现象相当普遍。中国离回答钱学森的临终提问:“为什么中国的高校培养不出大师级人物来?”仍遥遥无期。

“党大还是法大”

仍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在社会建设方面,400多万基层党组织控制了大量资源,挤压了社会健康成长所需要的空间。基层自治组织如村委会和社区选举,在很多地方已被党组织架空,名存实亡。党组织渗透社会团体和群众组织,影响了它们的活力和创造力,造成“党办民间组织”这个怪胎。网格化管理,“支部建在楼上”等等,花样翻新,似乎很有创意,但立足点是“管”而不是“建”,使本应该丰富多彩、充满活力的社会单一化。

社会是创造精神财富的主要工场,需要自主空间来提高生产力;然而党的宣传部门和审查制度禁锢了这个空间。网络封锁、删帖、查禁基本无法可依,无理可讲。尽管耗费了大量人力、财力和物力,“党工厂”出品的文化产品少有人问津。靠党性是出不了大师的,社会建设必须依靠社会本身的活力。

在政治方面,邓小平从40年代就批评国民党的党政不分,以党代政的弊病。1980年代政改的一项主要内容就是党政分开。几十年来党建走的方向正好相反,不仅政府头上有党委,政府里边还有党组。党委有权无责,政府有责无权。党组织的领导地位使依法治国难推行;“党大还是法大”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四套班子形成了从上到下的庞大机构,效率低,成本高,滋生腐败和利益集团;老百姓到政府办事仍面临“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尴尬。政治制度缺乏吸引力,是中国软实力增长的最大制约。

以上三方面的情况说明,党建没有很好地为中国梦服务。孟子的伦理次序被颠倒过来,成了“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例如,对“中国需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这个问题,中共的标准答案是“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国家”;而进一步解释“中国特色”和“社会主义”,指的都是“共产党的领导”。这样党建和国建成了一回事,中国近代史的大主题就这么消失了。

中国需要一个充满活力、创造力和创新精神的社会,这是民族复兴的根本。所有的制度设计,包括政党制度的设计,都应该围绕着这个目标来进行。譬如美国两大党都是“信念党”,几乎没有组织,更不用说纪律了。党员把票投给反对党候选人的现象太普遍了,也根本谈不上什么“叛党”。党有求于党员,必须围着选民转;这是美国社会充满了活力的原因之一。新加坡长期执政的人民行动党是一个很小的精英党,它在顶层掌舵,社会在法律、市场和道德的规范下自我运行,也很有活力。

目前的党建模式恰恰在压制这种活力。成熟的社会不仅是创造力源泉,也是社会稳定基础和民族复兴的标志。任何政党都会退出历史舞台的,但中华民族却要繁衍下去;它的成功取决于它的成熟,而帮助它成熟应该是中共的历史使命。

这个模式对中共的害处更明显:全面控制的必然结果是党的内部形成各种利益集团,滋生腐败,和社会冲突对立,使党背离其宗旨。不仅内部的纪律和执行力大打折扣,对外也会逐渐失去合法性乃至“天命”。中共应该有自知之明:它的高支持率是冲着它背后的历史使命的;如果自觉不自觉地将党的利益置于民族和人民的利益之上,恐怕广大党员也不认可,会众叛亲离的——就像苏共那样。

作者是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任何政党都会退出历史舞台的,但中华民族却要繁衍下去;它的成功取决于它的成熟,而帮助它成熟应该是中共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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