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时语:特朗普与白人“伊斯兰国”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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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出人意料地当选总统(按照美国《大西洋月刊》统计,希拉莉最后会比特朗普多得数百万民众选票),如同英国脱欧公投,是欧美民粹主义上升的明显标志。我多次评论这一民粹主义浪潮,代表了在社会竞争中的输家——低教育群体的“造反”,冲击精英群体把持的政治经济体制。

从历史角度,这一民粹主义与“伊斯兰国”所代表的伊斯兰极端主义,有很大的平行之处。如许多学者所指出,伊斯兰极端主义崛起,一个重要动因,是伊斯兰世界在近代国际社会竞争中,一直是处于下风的输家。西方基督教文明主导了世界,以及以色列作为西方国家的“桥头堡”,在中东树立霸权,使得阿拉伯和穆斯林民众感受到强烈的屈辱感,伊斯兰极端主义应运而生。

西方现代民粹主义和伊斯兰极端主义,因此都代表了社会竞争中的输家不服气的抗议运动。两者在社会竞争中失败的基本原因也非常相似:在现代教育竞争中不断落后,因而在日渐由科学技术主导的经济竞争中落败。

虽然时间尺度不同,西方现代民粹主义和伊斯兰极端主义,都缅怀自身的荣耀得意时代。对于欧美低教育蓝领阶层而言,他们的“黄金时代”无疑是二次大战之后,在传统制造业的推动下,欧美社会出现持续数十年的稳定经济发展。彼时大部分第三世界教育落后,经济基础薄弱,无法与欧美完善公共教育体制所培养的劳动力匹敌。再加上欧美工会运动和社会福利的发展,使得大部分白人劳工阶层得以进入中产阶级。

欧美进入全球化时代和高科技革命以来,教育的“附加值”不断上升,高教育和高技能职业获得越来越大的收入回报,而低技能劳动力市场国际化,低教育蓝领职业的社会经济地位日益沉沦,特别是许多少数民族精英超越了白人,而催生了今天的民粹主义。

伊斯兰世界的黄金时代是中世纪。彼时欧洲处于“黑暗时代”,在科学文化上明显落后于伊斯兰社会。“代数”一词来自阿拉伯语就是个明证。从航海贸易到军事征服,阿拉伯和伊斯兰世界都处于上风。例如今天游客去西班牙,仍然会为摩尔人王国所遗留下的伊斯兰建筑和灿烂文化折服。

奥斯曼帝国崛起、土耳其苏丹自封哈里发之后,伊斯兰世界仍然维持了很大的优势。苏莱曼一世不仅率军打到了维也纳城下,好几个世纪中,奥斯曼统治的臣民中,基督徒人口超过穆斯林占了多数。

伊斯兰世界逐渐落后,与鸦片战争后的中国类似,是西方在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之后,在科学技术上突飞猛进,终于以“船坚炮利”获得了世界霸权。阿拉伯社会今天的落后无助,以近4亿人口之众,拥有全球最大的石油资源,居然对付不了以色列的数百万犹太人,文化教育和科学技术的落后是个关键。而这样的低下屈辱地位,是“卡伊达”和“伊斯兰国”得到大批伊斯兰青年支持拥护的重要因素。

欧美民粹主义与伊斯兰极端主义的另一平行特征,都是寄希望于若干领袖和措置,以图恢复旧日的优势和荣耀。所以特朗普的口号是“使美国恢复伟大”,而“伊斯兰国”则企图恢复哈里发领导的全球“稳麦”(Ummah,信仰共同体)。

同时两者都不愿意或无法正视自己在社会竞争和国际竞争中落后的真正原因——教育和科学技术,而是乞灵于排外主义:特朗普指责“非法移民”和自由贸易,伊斯兰极端主义则怪罪西方操控和犹太人的“阴谋”。两者开出的“药方”——特朗普提倡保护主义和限制驱逐移民,伊斯兰极端主义则要求恢复老祖宗的“回教法”,同时对教育事业尤其女性教育倒行逆施——都不会真正改变这两类输家的社会竞争能力,恢复他们的往日优势或荣耀。

不能不看到伊斯兰极端主义采纳的是暴力手段,而欧美现代民粹主义则利用民主制度所提供的选票。从这点可以看出西方社会相对于伊斯兰世界的体制性优势。但是欧美白人民粹主义运动中的反智和反科学(特别有关全球变暖)浪潮令人担心。若如绝大多数经济学家断言,特朗普总统无法通过保护主义,来真正改善美国低教育白人的困境,暴力政治或许难以避免。

作者在北美从事科研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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