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云:古巴谍影

古巴,1838年开幕的哈瓦那大剧院。奥巴马在此发表演讲。(网络照)
古巴,1838年开幕的哈瓦那大剧院。奥巴马在此发表演讲。(网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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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巴马在阐述美古两国人民交往时提到了海明威。海明威与古巴的故事固然动人,但从另个层面看,西方作家中和哈瓦那纠缠得更深的,不是1960年黯然离开瞭望山庄的海明威,而是那之后卡斯特罗总统的座上宾——格林。

最近古巴红了。奥巴马带全家去哈瓦那“三日游”,巴洛克风的哈瓦那大剧院,古典建筑博物馆一般的街道,在美国绝迹已久的鲜艳方头老爷车,随着他的演说镜头传遍世界。新闻说,许多古巴人看奥巴马演讲时满眼泪水,对记者说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刻。

我去过古巴,能理解他们为何向奥巴马欢呼。

古巴红了,和它有关的一切也都火滚。不久前微信被一则大八卦刷屏,男主角是古巴前领导人菲德尔卡斯特罗。

1926年生于富裕庄园主家庭的卡斯特罗从小读英雄传记,崇拜史书里的玻利瓦尔和圣马丁。他20多岁拿到法学博士,可读书对他是小菜,他的大菜是革命。豪迈青年会跳进鲨鱼出没的大西洋,淡定游几小时上岸回家,就像传说里自带光环的不死鸟。23岁跟富家女米尔塔结婚,妻子美貌儿子可爱,他却不爱在小家里呆,一边当律师一边想竞选议员上位。只是当时的古巴统治者巴蒂斯塔,为稳坐江山取消了国会选举。

卡斯特罗喜欢雪茄名表又是棒球高手,在崇拜英雄的人们眼里这大胡子硬汉就是明星。他的狂妄气场颇吸引女人,革命成功后他遇见小20岁的达莉亚索托,女方跟他诞下5个儿子,到54岁才结婚。此外至少有5个女人和他生过孩子。最劲爆的是,中情局派来的美女特工不但没杀他,还和他生了个儿子。

玛丽塔洛伦茨年幼时进过德国纳粹集中营,随父逃到美国后,被CIA相中招为特工,派父女俩刺杀卡斯特罗。19岁小姑娘人生阅历浅,跟父亲坐船来到古巴第一天,就对卡斯特罗一见钟情。这是玛丽塔的初恋,她很快怀了孕。没多久卡斯特罗得到情报,知她来路可疑,“大情圣”拔出手枪递过去:“给你,你可以杀了我!”玛丽塔哭了,枪扔到一边:“我第一次就没想杀你,现在也不想”。布置周密的美人计被美人放了水,这个比《色戒》还传奇的故事,也成了美国的笑话。

据说玛丽塔因美古断交再也没见卡斯特罗,后悔当年没留在古巴:“能跟他在一起就够了,我知道他不会和任何人真正结婚,他娶的是整个古巴。”是的,“娶了古巴”的卡斯特罗对抗美国半世纪,中情局638次暗杀他不成。结果美国总统换了九任,垂垂老矣大胡子仍在骂“美帝”,拥抱“老朋友”。

这段演绎了“人生比戏剧更戏剧”的古巴谍影,让我想起英国作家格瑞厄姆·格林的《哈瓦那特派员》。这是一部另类间谍小说,“反英雄”的喜剧。小说基本情节来自二战时住在里斯本的两名假间谍,他们仅靠地图和军事词典,足不出户就为德国提供了无数有关英国的“情报”。来到格林笔下,主人公伍尔摩是个在哈瓦那卖吸尘器的窝囊英国小商人,女儿梅莉日渐成熟,伍尔摩却苦无财力为她安排美好前程。此时天掉馅饼,一个神秘英国特工出现了,相中伍尔摩做他的下线情报员。金钱诱惑下伍尔摩开始以身边事物“制造”情报,英国总部深信不疑,将吸尘器草图视为核武,脱衣舞娘当作卧底。敌方也跳进来反制,伍尔摩虚构的人物竟一一浮现,他也一步步陷入危机……

啼笑皆非的情节衬托现实的荒谬,让人着迷。几年前读此书,同样引人的还有格林和哈瓦那的关系。

写小说之前,格林用那两名德国间谍的故事写了个电影大纲,故事地点在北欧,时间是二战前夜。但英国电影管理局拒发拍摄证,因为它取笑了英国情报机构。

格林第一次赴哈瓦那纯属偶然。一向反美,早年短暂参加过共产党的他,去海地旅行后要经纽约返伦敦,中途转机时被当时美国的自由邦之一波多黎各驱逐。当局派了小飞机遣他回海地,大作家居然说服了飞行员把他送往古巴。

在哈瓦那逗留了好几天,遍访酒吧、夜总会,格林后来在自传《逃避之路》里写,在哈瓦那的“上海俱乐部”花上一块两毛五,就能观赏最下流的脱衣舞表演,还有最黄色的电影。也是在那里,两个德国间谍的故事又浮现脑中。后来格林再去古巴为写书准备材料,他说哈瓦那是一个“任何恶癖都被允许,任何行当都能生存的城市,这里是我的喜剧的真正背景。”他意识到以前选择的故事时间也是错误的,充满黑暗战争阴影的1938年,让喜剧完全不可能:人们不会对一个在希特勒时代欺骗祖国的间谍抱以同情。

当时的古巴,美国支持的巴蒂斯塔政府进行高压统治,残酷而腐败。因此《哈瓦那特派员》中的古巴是1959年革命之前的古巴,警察局头子瑟古拉大队长的原形,就是巴蒂斯塔时代惯施酷刑的警察大队长凡楚拉。

走遍世界,古巴是格林最喜欢的国家之一。革命之后再来到哈瓦那的格林,被卡斯特罗引为知己。尽管在古巴拍电影时受到刁难并不顺利,什么都不能泯灭格林对古巴的激情。

2009年夏天我去哈瓦那,当然已看不到格林描摹过的风月场所。小说充当了历史课本,但我已不可能像当年的读者那样,拿着书走遍格林写到的每个地方。哈瓦那的纸醉金迷繁华靡丽,早在60年代初被扫除干净。革命狂欢过后人们饮下的更多是苦酒,但历史性转变正在开始,短短一周里,我看到了人们的彷徨和渴望,听到了铁幕悄悄松动的声音。

历史和人常呈现复杂的颜色。我把奥巴马的演讲视频看了一遍,发现他在阐述美古两国人民交往时提到了海明威和《老人与海》。海明威与古巴的故事固然动人,但从另个层面看,西方作家中和哈瓦那纠缠得更深的,不是1960年黯然离开瞭望山庄的海明威,而是那之后卡斯特罗总统的座上宾——格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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