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雯:自己的一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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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头隐士

我很喜欢弗吉尼亚·伍尔芙的一本小说——《自己的一间屋》(英文书名是"A Room of One's Own")。这本书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如果不愚蠢,也不怀有性别偏见,都能读出其中的智慧和公正。当然,它对女性更有启示,有助于让我们思考自己这一性别被社会所赋予的“命运”。

我一直铭记书里的忠告:女性应有属于自己的一个房间,在这房间里,她应该可以关上门独处。我以前不认为这是个问题,也不关心女权,因为我觉得女性已经获得了权利。但自儿子出生后,我的新角色令我开始从自身面临的一些问题出发,去思考女性在这个社会的角色,以及她被偏见而非制度压制的权利。我发现能拥有且保住自己的一间屋,乃是极少女性的奢侈。感谢公婆在这里的几个月,我尽管没有了自己的一间屋,至少保住了每天独处的两小时。

大部分人会认为,家庭中的女性理所当然应为丈夫和孩子服务。一位父亲随时可以因为孩子打扰其工作而关上房间的门,而女人却不能,即便她也有事业。也就是说,人们普遍认为女性的家庭责任优先于其事业和个人发展需要,而男性的个人发展需要则优先于其家庭责任。一个忙起来不顾家的男人会被认为有上进心,而不能完全围绕丈夫和孩子转的女人则被认为是不称职的母亲。

公公婆婆5月回国,我决定为儿子注册6月送day care。我相信这对儿子更好,因为他不必天天待在家里,只面对妈妈一个人,而是可以结识很多小朋友,接触更新奇有趣的生活,在日托中心更有规律地游戏、学习。至于我,则可以得到自己的时间,拾起以往搁下的工作。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一位很好的朋友后,他说,你把孩子送日托应该考虑的是有利于他的成长,而不应该为了自己。我一时失语。后来,我想到他的回答其实透露出一种普遍心理,即认为母亲不应考虑个人需要,而应为孩子的需要牺牲。问题是,我爱我的儿子,我做了一个决定,既对儿子有利,又给自己更多自由,这种双赢结果不是更好吗?被家务消耗了太多精力和时间的女性,其自我不仅被自己在无意识中削减、压抑,这个“自我”还被社会当作是自私的代名词。但如果我们不仅仅满足于担当繁衍和哺育后代的角色,我们就必须保住自我,保住自己的一间屋。

对于女性,“偏见”的力量不是某种直接挑战你的硬性力量,而是弥漫在社会各处、逐渐渗透你的无形压力。女性被偏见笼罩,却难以战斗,因为你看不见敌人,此外,敌人就存在于那些你最亲近的人身上。

我非常感谢豆豆的到来,他让我对很多东西包括自身性别状况理解得更深。我希望自己做一个独立的、因为有自己的生活而在孩子面前保持尊严的母亲,至少,不会因为做得过多而被孩子厌烦的母亲。当豆豆进入托儿所时,我将不会像很多慈母那样满怀愧疚地牵肠挂肚,我要像Druckerman笔下的法国女人那样,开一个盛大的派对,庆祝孩子迎来他幼儿生活的新阶段,同时庆祝母亲获得“解放”。

(传自休斯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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