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伟曼:原始森林的哲学考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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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严格估算,在新加坡这座“城市里的花园”中,真正存在的“自然”其实只有少于5%。这是因为我国多处耸立的林木多为人工补种,原始森林在发展进程中遭砍伐后已碎片化,栖息于幽谧树林中的好些野生动植物种类在过程中也遭殃及,步入灭亡。

也因为如此,守护仅存的“净土”对环境保护分子来说变得格外重要。自陆路交通管理局在2013年宣布拟建的跨岛地铁线(Cross Island Line)可能穿过中央集水地带自然保护区后,环保组织就提出反对,认为这将影响保护区的原始环境与生态多样性,带来无可挽回的破坏;新加坡自然学会当时也提出替代路线,希望地铁线改道,让隧道往南绕过保护区。

此次跨岛线第一阶段环境影响评估工作报告出炉后,相关讨论又再次占据舆论焦点。在刚过去的星期五,自然学会在位于芽笼店屋二楼的办公室举办了一场讲座,向公众解析这份报告,而尽管当晚下着滂沱大雨,小小的会场仍挤满了人,出席者在会上的踊跃发言与提问,更显示这项议题在各组织与媒体的推动下已“热”起来,甚至可能对主流观点产生一定影响。

对话会令人印象最深刻的,是自然学会发言人奥登普西(Tony O'Dempsey)对于其组织为何始终在这课题上坚持环境“零破坏”立场的阐述。

奥登普西指出,尽管认可政府过去两年半在评估工作进行时广泛征询了环保组织与专家的意见,也认为有关当局已努力尝试将接下来土地勘察对生态环境的影响降到最低,但从原始森林保育的角度来看,即使是“适度的影响”也将带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破坏;他形象化地将之形容为“千刀万剐”,即指森林进一步的毁灭与碎片化。

诚然,所谓“真正的大自然”在一定程度上可能被视为绿色分子的一种浪漫想象,毕竟在政府对于推动城市绿化毫无松懈的背景下,是否保存荒野或原始森林也许对一些人来说根本不重要。对于奥登普西和许多环保人士来说,他们也清楚认识到,这场博弈中他们最大的对手并不是政府,而是与他们持对立立场的其他利益相关者;在他们看来,在磋商一开始时先采取“零破坏”的最极端立场,也至少可确保到最后即使输了也不会“输掉整座森林”。

自然学会在2013年勾勒出替代路线时,其实已引起受影响路段的私人住宅区与组屋区居民的关切。此次陆交局虽仍表示地铁最终如何穿行未成定案,但该局最近在答复媒体询问时却也再次提到选择绕过保护区将不免牵涉土地收购,也就是任何决定都将涉及利益的权衡。

人类与自然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很大程度上也许可归于人类中心主义思想的膨胀。我们如何看待自然保护区里的那一片原始森林,是否视花草树木与宇宙物种与人类共同为生命系统的一部分,体现的将是我们如何处理人类与环境伦理的一套自然观。我们到底只是希望看到环境的美观与绿化,还是关注更深层的生态运动,认可自然万物之间的不可分割?

相信这也可以显示新加坡人在永续发展方面所坚持的绿色“底线”到底划在哪里,我们可为此作出多少牺牲?

不过,原始森林给我们抛出的哲学考题,至今却未得到太大的重视。此次好些主张跨岛线应改道的论述都有各自的说服力,如《海峡时报》交通专线记者前些天在一则评论中,以经济为衡量提出地铁线绕道其实可为沿线地区居民带来便利与好处,其文章就得到广泛传阅与转载,算是进一步推动了辩论,但令人遗憾的是,也好像只有当我们能够证明森林的存在能为我们带来一些利益时,它才被视为值得保护。

环保人士经常会说自己是在为无法说话的树木发声,这是他们所追求的环境正义的一部分。尽管此次跨岛线的磋商最终结果是否能被视为公平正义仍不得而知,但至少陆路交通管理局最近在收到激烈反馈后,决定将环境评估报告完整上网供公众阅览,已是往程序正义迈进一步。

而作为这场博弈中的仲裁者,政府接下来的任何抉择相信将受到各方关注,不管过程或结果,要做到对各方公平几乎不太可能。原始森林的哲学题目,换个角度看,也随时能成为考验政治智慧的难题。

(作者是本报记者 ngwaimun@sph.com.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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