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孟达:加拉帕戈斯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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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孟达

去年9月,我到日本神户出席一项由新加坡晚晴园所主办的有关孙文与新加坡的历史展。逗留期间,我曾向一位中国裔的日本大学教授请教一个问题:“为何曾经在上个世纪世界影坛占有崇高地位,生产出多部影响世界电影风格的日本电影,现在已经没落多年,很少让人看到日本电影(和电视片)?”他的答案是,日本人不大在乎输出电影和电视,因为日本的国内市场已经够大。

他的答案给我留下更大的疑惑。

多年前,我也听过类似的说法,日本人不大在乎吸引外来游客,因为日本人喜欢国内旅游,自己人的生意已经够做了。所以,东京的迪斯尼乐园单是招待日本游客便已经财源滚滚,而且还是美国以外最赚钱的迪斯尼乐园。

过去多年来,由于人口出生率下降,老年人口明显增多,旅游业对推动日本经济发展的重要性才大大提高。日本政府为2020年的东京奥运会设下2000万游客的目标。2013年,日本吸引到的游客突破1000万人次,但是,它在世界排名上还是相对落后,根据联合国世界旅游组织2014年的估计,日本的外国访客人数在全球榜上排在第33位,落在香港、澳门和韩国之后。若不是制造“爆买”现象的大量中国游客的到访,日本旅游业更是欲振乏力,其中因素耐人寻味。

日前,读到我国日本问题专家黄彬华的文章《夏普被台企业收购的启示》(3月6日),才有点解惑的感觉。黄彬华在文中指出,“日本工业界并非固步自封,也非毫不进取,而是思想保守,排外心重造成了恶果。”他说,虽然日本人极端崇拜进化论,却又是深陷“加拉帕戈斯化”(Galapagosization)现象的唯一国家。

所谓的“加拉帕戈斯化”现象,就是日本企业在孤立的日本市场内,独自进行了“最适当化”的改进,从而丧失和区域外的互换性,形成了独特性格。

我上维基百科网站进一步了解“加拉帕戈斯化”的意义,发现原来这个词还是源自日语,这个日语词汇却又是从达尔文的《进化论》中引申而来。达尔文在加拉帕戈斯岛(Galapagos)发现岛上的动植物独自进化成独一无二的品种。他的结论是,动植物在孤立的环境下,会发展出自己的特性,以适应环境而生存下来。日本人借用这个进化论形容日本产品专注于国内市场,而生产出具与众不同特点的现象。但“日本制造”适应了本身,却自绝于世界市场之外。如日本的3G手机专攻国内市场,而发展出许多日本人才能懂得的特点,但外国市场却无法受落。又如日本国内的提款机不接受在外国发出的信用卡和提款卡,给外国人造成很大的不便。日本政府已注意到这个问题,而向银行施压,要它们大幅度增加可以受理外卡的提款机。

“加拉帕戈斯化”一词也广泛应用在日本文化和日本人的思维上,在这个国际化和互联网时代,日本人在各方面可以独立“进化”出特别的品种,这是他们的长处,也是他们的短处。也正因为日本民族特有的洁癖,才会设计出具备为人自动洁身功能的日本式马桶。但这么多年了,日本式的神奇马桶并未在世界其他地方用开。去年,中国游客在日本大买“马桶盖”,成为国际上的趣闻,就不明白他们买回去是如何派上用场。中国的家电用品能够威胁到日本家电企业的生存,难道还能输在马桶盖吗?中国游客在日本抢购马桶盖可能只是一时的现象。

面对社会老龄化和人口下降的危机,日本人仍是不肯接纳更多的外国人,正是“加拉帕戈斯化”的心态作祟,他们对日本民族特性被稀释的顾虑更甚于人口危机。

日本民族的独特流行文化和吃的文化,也可以说是“加拉帕戈斯化”的心态使然,但却为日本发挥了一定软实力作用。日本的卡拉OK、日式餐馆能在世界各地掀起热潮,也表示纯日本特色的东西到了外国不一定就会水土不服。然而,日本企业界的“加拉帕戈斯困境”,却是“胜也独特,败也独特”。

新加坡也有自己的“加拉帕戈斯化”,我们的政治制度的发展一直强调适应本身独特的国情,50年来已逐渐演化成独具一格的政治制度,没有一个国家学得来,而且还可能“学我者死”,幸好新加坡不在乎输出新加坡式的政治制度。但将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新加坡政治制度的“加拉帕戈斯化”也会给国家的进步扯后腿呢?

作者是本报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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