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孟达:仲裁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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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海牙的仲裁庭日前作出了有利菲律宾的裁决,同时否定了中国在南中国海的“九段线”历史依据,并裁决包括太平岛在内的所有争议性小岛皆为“岩礁”,国际上一时议论纷纷,中国反应强烈,自不在话下。

这里且先说说新加坡过去寻求国际仲裁的经验。

2014年,联合国属下的“常设仲裁庭”(Permanent Court of Arbitration)就新加坡与马来西亚的一项争议,判决马来西亚无须为两国在新加坡的一块土地发展支付发展费用。两国总理之前就土地交换达致协议,在市区一块土地进行联合发展计划,我国政府认为发展费用应由马方负责而引起争议,两国因此提交给第三方仲裁。新加坡政府在仲裁结果出来后,二话没说,欣然接受。

2008年,国际法庭(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在新马的白礁主权争议中,判决新加坡胜诉。新加坡拥有白礁主权,最终由第三方再次确认下来,解决了两国长达30多年的纠纷。

自19世纪80年代以来,新加坡便对白礁行使“有效控制”。1953年新加坡曾经向柔佛州政府要求,提供有关的官方资料来确认新加坡对白礁的主权,但柔佛州政府却直接复函说,柔佛并不拥有白礁主权。直到1979年以后,马方却提出白礁主权的争议。自此每当两国关系不好时,马国国内便有人拿出来炒作。最后,两国终于把这项争议提到第三方去仲裁。

马国对仲裁结果也欣然接受,新加坡则对这次的主权之争的胜利采取低姿态,不大事庆祝,避免刺激在地理上原是一体的传统亲密邻国。

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白礁,最大的作用是岛上的灯塔。它距离柔佛较近。若说它是一块石头,则它还真的是新马两国关系的绊脚石。马来西亚部分人以此来炒作民族情绪,也让马来西亚政府颇为头疼。

所以,第三方仲裁,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领土争议,在“输了没有损失,赢了就是白赚”的情况下,马来西亚政府在争议结束之后,也放下心中的一块“石头”。

白礁主权争议的国际仲裁一案,也曾经在中国的媒体上被奉为解决国际纠纷的典范。

与邻国之间相持不下的争议,提交给第三方仲裁,一向是新加坡的立场。理由很简单,作为一个弹丸小国,新加坡必须依靠国际法来保护自己的权益。因此,新加坡也就必须给第三方仲裁充分的信任。

我国前副总理,也曾经担任过内政、律政和外交部长的贾古玛教授,在他去年出版的新书《为桌上宾,或为盘中餐》(Be At The Table or Be On The Menu)中,提到白礁主权一案,给读者不少的启示。他说,尽管一切资料和事实都对新加坡有利,新加坡接受第三方的仲裁,也是冒着不小的风险。

他说,他的一个朋友,一位国际有名的律师,对新加坡把白礁主权课题提上国际法庭感到惊讶,因为新加坡明明在白礁上“稳稳坐着”,干嘛还要冒这个险,因为“你不能在国际法庭上15位法官面前包胜”,无论你对案件有多大的把握。

这位朋友的提醒,使贾古玛几个晚上睡不好觉,他也因此加倍努力去打这一场国际官司。如果在一切有利的情况下,新加坡仍输掉白礁,对政府的效率形象肯定是一次重伤;幸好新加坡的团队不辱使命。

一个国家在有效行使占有和控制一个地方的情况下,而愿意把争议交给第三方去裁决,白礁一案是绝无仅有的例子。由此观之,韩国没有理由会在同日本争议之际,把他们占有和有效行使控制权的独岛(日本称为竹岛)主权,交由第三方去裁决。

在南中国海的主权争议中,站在中国的立场,它是不可能寻求国际仲裁的,因为没有人可以确保,在仲裁庭上的法官不会给弱者多一些同情分。中国视菲律宾的告状为“闹剧”,视仲裁结果为“一张废纸”。若不是菲律宾新任总统杜特尔特采取温和态度,愿意跟中国回到谈判桌上,南中国海的主权争议只会因为仲裁判决而更加僵持不下,菲中两国关系无望好转,菲国也将被大国政治博弈牢牢困住,摆脱不了作为美国和日本的一颗棋子的命运。

南中国海仲裁案对中国的不利判决,被不少学者形容为“最坏的结果”,但这个“最坏的结果”,也在某个程度上坐实了中国一开始便认为,由西方人占据话语权的国际仲裁庭,对中国具有偏见的疑虑。判决结果可能引发中国更强烈的民族主义,这应该不是亚洲邻国所愿意看到的。

杜特尔特具有高度的政治智慧,在判决出来之前便已经看出判决结果即使对菲律宾有利,也只能让他们高兴一阵子,双边的和平谈判才是必须回归的道路。他说菲律宾应该低调冷静地对待胜利结果,在新加坡可以引起很大的共鸣。

此外,美国也不可能对中国过分施压,只能说说“希望中国尊重判决”的场面话。美国至今仍是世上仅有的几个没有加入《国际海洋公约》的国家之一,而且它也有视不利于己的国际仲裁判决为“废纸”的前科。

强国与弱小国家发生争议时,单方行使对国际仲裁结果接受或拒绝的“权力”(不是“权利”),从此又多了一例。但这不会削弱新加坡信赖第三方国际仲裁的立场,这毕竟是武力解决之外的最合情合理的选项。因此,新加坡在政治领导中积极引进更多精通国际法的人才,才能确保新加坡的国家利益受到最佳的保护。

作者是本报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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