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 新伙伴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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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显龙

感谢你们热情的欢迎。很荣幸能够在澳大利亚国会大厦发表讲话。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协定(Comprehensive Strategic Partnership)是新加坡和澳洲双边关系发展的另一重大里程碑,对此我也感到很高兴。

久远的关系

新加坡和澳洲的关系历史悠久。二战期间,澳洲军队英勇作战以保卫马来亚和新加坡。许多士兵牺牲了。新加坡于1942年2月15日沦陷时,约1万5000名澳洲人成了战俘,被囚禁在樟宜监狱。他们建造了樟宜礼拜堂(Changi Chapel)。战后,礼拜堂在位于邓特伦(Duntroon)的皇家军事学院(Royal Military College)重建。新加坡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牺牲。

马来亚紧急状态期间,澳洲士兵在马来亚森林里与共产党游击队作战。新加坡于1963年加入马来西亚后,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卡诺发动了针对这个新联邦的低烈度冲突行动“马印对抗”(Konfrontasi)。澳洲部队在马来西亚和婆罗洲保卫我们。1965年,新加坡脱离马来西亚成为独立的国家时,澳洲是最早承认新加坡的国家之一,也是最早和新加坡建交的国家。澳洲在1971年签订的五国联防协议扮演关键角色。协议为一个新兴和脆弱的国家,提供了至关重要的安全,到今天仍然有其意义。

在这些重大事件中,双方领导人紧密合作。他们深入了解彼此,建立了密切个人关系。罗伯特·孟席斯(Sir Robert Menzies)爵士1978年逝世时,建国总理李光耀给澳洲总理弗雷泽(Malcolm Fraser)写了一封后来在澳洲国会宣读的吊唁函。李光耀去年3月过世时,澳洲国会通过动议向他致敬,表扬他对两国关系的贡献。总理阿博特也出席李光耀的国葬礼。这种关怀和友好表示,让新加坡人深为感动。

共同的观点和精神

为什么澳洲和新加坡这两个截然不同的国家,正如澳洲总理特恩布尔(Malcolm Turnbull)所说的,一片辽阔的棕色大地和一个小红点,能够建立这样深厚和持久的友谊?以土地面积来说,澳洲比新加坡大超过1万倍。许多绵羊牧场比新加坡都还大。澳洲天然资源丰富,新加坡则刚好相反。我们连食水都要从马来西亚进口。两国都是共和联邦成员。但从历史来看,澳洲在人口和身份认同上都属于盎格鲁·萨克逊(Anglo-Saxon)人;新加坡则是个亚洲社会,尽管我们使用英语,也有一个港口城市应有的世界观。

但我们是好朋友。这是因为我们基本上有类似的战略利益和看法。首先,我们都是非常依赖国际贸易的开放经济体。因此,我们都需要一个不论大国或小国,皆可以在和平的环境里蓬勃发展的稳定和井然有序的世界。这意味着一个所有的大国都可以参与的开放和包容性区域秩序。我们都视美国为良性势力,在促进亚洲的和平与稳定上扮演重大角色。与此同时,我们也和其他大国有重要的双边关系。对澳洲和新加坡来说,中国是我们最大的贸易伙伴。我们希望同中国加强合作,也支持中国在区域扮演建设性角色。比如,我们都是中国所提出的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成员。

第二,我们都希望深化澳洲与东南亚的关系。澳洲已确定其前途系于亚洲。新加坡相信强化澳洲与亚洲的联系,可以帮助区域维持开放。澳洲于1974年踏出第一步,成为亚细安的首个对话伙伴。新澳也携手发起亚细安区域论坛,让相关国家可以定期讨论政治和安全课题。我很高兴澳洲总理特恩布尔邀请亚细安出席将于2018年于澳洲举行的峰会。到时,新加坡将是亚细安的轮值主席国,也会继续促进澳洲同亚细安的交往。

这些优先重点考量,反映在1989年澳洲总理霍克推动成立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的战略举措。当时,乌拉圭回合多边贸易谈判陷入僵局。APEC的目标是让亚太区域贸易走向自由化,并促进全球贸易自由化。新加坡乐意支持澳洲。当时我以贸易与工业部长的身份,出席了APEC在堪培拉举行的第一次会议。我很高兴APEC之后开始壮大,成了领导人商讨国际经济课题的舞台。

除了战略利益,澳洲和新加坡人民也有类似的世界观。我们都是开放、具包容性和多元文化的社会。我们珍惜我们在种族和宗教上的多元性,欣赏和尊重不同种族和文化。我们相信与时并进是进一步发展的途径,并从世界寻求启发、点子和机会。

我们的人民思维开放和直接。我们实事求是并把重点放在解决问题上。我们以清晰和实际的方式思考和表达,因此频率相同。这不是说我们在所有事情上都意见一致。但在意见分歧时,我们却不拐弯抹角。我们坦诚地表达看法、处理分歧,也可以缩小或至少厘清差距,因为我们清楚彼此的立场。

我们都是主张平等的社会,不拘泥于形式,也不认同严格的社会阶级观念。我们不拘礼节,也可以放轻松。因此,澳洲总理阿博特去年访问新加坡时,我可以邀请他出席我和选民在公园举行的澳式烧烤会,并发现他的烧烤功夫比我强多了。之后,我和他到附近共进晚餐。我选择了一些澳洲佳酿,却忽略了牛排。餐后,阿博特询问牛排是那里进口的,有着新加坡人一贯直接和坦率特性的厨师回答说:“先生,是从美国进口的!”特恩布尔总理明年访问新加坡时,我得做得更好!

我经常亲身体验澳洲人的亲切和热情好客。我第一次前来澳洲是1967年,是个参与交流计划的青少年。我被安排住在墨尔本的布兰奇(Blanch)夫妇家里。他们的儿子雷米(Graeme)和我差不多年纪,我们很快成了朋友。他们带我到他们在莫宁顿半岛(Mornington Peninsula)玛莎山(Mount Martha)的度假屋。第一晚,我在晚餐时戴上领带。雷米瞪着我说:“你疯了。脱下吧!”他让我了解澳洲人不拘礼节的习惯,到现在我都没有忘记。我一直同这家人维持联系,至今已差不多50年了。我很高兴雷米和他的家族成员巴弗尔(Balfour)、希瑟(Heather)及他们的另一半也出席了这个特别的场合。我相信很多新加坡人和澳洲人家庭,也有类似的交情和一辈子的友谊。

多方面的合作

这种共同的战略观和社会精神,是新澳在多方面得以合作的原因。许多新加坡企业家在澳洲投资。他们对澳洲的前景乐观,澳洲的企业文化也让他们感到自在。在新加坡居住和在各行各业工作的澳洲人超过2万人。2003年签订的新加坡-澳洲自由贸易协定,是除了新西兰外,澳洲同其他国家签署的第一个自由贸易协定。协定帮助新加坡成为澳洲的第五大贸易伙伴和投资国。我们也在区域经济整合上联手,先是APEC,现在是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和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

新澳也在安全课题和人道主义援助上密切合作。我们的安全机构也在对抗恐怖主义上紧密和默默地合作——分享情报和信息、进行反恐怖主义行动、交换在宗教改造和去激进化计划上的经验。今天刚好是峇厘岛恐怖袭击爆炸案14周年,更凸显了这种合作的重要性。新加坡武装部队和澳洲国防军一起训练和行动,进行双边和多边军事演习和参加彼此的军事课程。我们非常感激澳洲多年来允许我们的军人在澳洲进行训练,尤其是在昆士兰的奥基(Oakey)和肖尔沃特湾(Shoalwater Bay),以及澳洲西部的皮尔斯皇家空军基地(RAAF Base Pearce)。新澳武装部队在阿富汗的乌鲁兹冈省(Uruzgan)并肩行动,在东帝汶和柬埔寨进行联合国维和行动,也在阿拉伯湾北部打击海盗。作为对抗伊斯兰国组织的多国联盟支持者,我们也在伊拉克和叙利亚一起打击伊国组织。新加坡的空中加油机在当地定时为澳洲的F-18战机添油。

这些部署反映了我们的共同战略利益考量,也让双方的部队建立了友谊和一种共同目标感。这些不是抽象的原则,我自己便有亲身的经历。许多年前(1983年),新加坡发生了缆车意外事故。一艘探油船的高塔勾住了高空的缆车电缆,13名要前往圣淘沙的人被困在缆车内。我当时在武装部队任职,负责指挥救援行动。我们派出两架载有绞车手的直升机。其中一名飞行员是来自澳洲皇家海军的年轻中尉吉奥夫雷杰(Geoff Ledger)。他来新加坡是参加空军部队的交流计划,协助空军加强搜寻与拯救能力。他不需要参与行动,但却选择这样做。因为是夜晚又多风,救援工作是危险的。很幸运的,救援工作成功了。今天,吉奥夫雷杰是退役海军准将。我很高兴他今天也在场。

在教育上,澳洲慷慨的哥伦坡计划(Colombo Plan)奖学金,让数以千计的新加坡人在澳洲接受大学教育,并在学成后为社会和国家做出许多贡献。其中包括两名总统、数名内阁部长和两名公务员首长。一些今天也在场。除此之外,还有超过10万名新加坡人在澳洲读完大学。另一方面,也有很多澳洲学生通过交流计划来新加坡求学。我很高兴澳洲外长毕晓普(Julie Bishop)有推动“新哥伦坡计划”的远见。到今年尾,新加坡大学将迎来约800名“新哥伦坡计划”澳洲学生。他们将延续交流的精神,在新一代的两国人民间建立新的联系和友谊。

新澳两国人民互访频繁。去年,前往澳洲的新加坡旅客约40万人次,访新的澳洲旅客则有100万人次。一些是前来求学或做生意,更多是来度假或探访亲人朋友。我们在彼此的国家都觉得很自在。新加坡人可能不像澳洲人那样喝那么多啤酒,但据我所知,澳洲的Victoria Bitter啤酒和新加坡的辣椒螃蟹是很好的搭配!

事实上,我们很多人都有家人住在彼此的国家,包括澳洲总理特恩布尔。去年,我很高兴获知,在我们庆祝金禧年时,总理先生多添了一个在新加坡出生的孙女爱雅拉(Isla)。在新加坡,我们会称她为SG50宝宝。但因为去年也是新澳建交50周年,所以她也是个SA50宝宝。

让关系更上一层楼

因为上述种种原因,我很高兴我和特恩布尔总理对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协定达成了共识。这是个将在核心领域强化双方合作,以及让双方的强项能相辅相成的配套。我要感谢特恩布尔总理对协定的大力支持,还有整个联合政府,工党和中立议员的持续支持。

在防务上,新加坡在澳洲将有更多的训练空间。未来25年,双方将联手发展最先进的设施。这将提升我们的训练素质,协助新加坡克服空间的障碍。两国的武装部队将有更多一起训练的机会,进一步加强协同能力。

在贸易自由化方面,我们将修订新澳自由贸易协定,让双方的专业人士和企业家更容易在彼此的国家运作。

协定也涵盖创新和科学。澳洲的联邦科学与工业研究组织(Commonwealth Scientific and Industrial Research Organisation)是个先进的研究机构。新加坡也强调研发对我们的经济的重要性,主导这方面工作的是新加坡科技研究局。

在延续过去交流的基础上,艺术和文化也将得到提振。一个新的澳洲-新加坡艺术小组将负责深化双方博物院、艺术节、视觉和表演艺术间的交流。这种种交流将让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协定,在未来进一步巩固我们的伙伴关系。

结论

议长先生,全面战略伙伴协定将让新澳可以在多方面合作。选择在澳洲国会大厦庆祝新澳关系的这个里程碑,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了。它和新加坡存在各位所可能不知道的渊源。30年前,新加坡计划为其武装部队建立一所新的三军军事训练学院。我们研究了其他国家的军训学院,并为计划寻找一名合适的建筑师。最后,我们找上了澳洲国会大厦的建筑师戈高拉(Romaldo Giurgola)。

我第一次来到澳洲国会大厦是1989年,在堪培拉出席首届APEC会议的时候。戈高拉带我参观大厦并解释他的设计理念。他告诉我他如何把大厦设计成开放和方便公众进出,让它在周围的景观中脱颖而出,并让人们可以在周围和覆盖着大厦的草坡上行走。国会大厦让人印象深刻,又不会有压迫感。

戈高拉的设计反映了他如何看待自己身为建筑师的责任——凸显要兴建的建筑物的精神,而不是自己的观点。参观了国会大厦后,我相信我们为新加坡武装部队军训学院找到了适合的建筑师。他会了解我们的需要,以具体的方式彰显无形但至关重要的价值观。而我们也的确非常满意戈高拉的设计。当然,我们的军训学院不能和澳洲国会大厦相提并论。但它也使用开放的概念,象征武装部队和人民及社会的密切关系。我们也很高兴,多年来有许多澳洲军官在军训学院接受训练,并和一起受训的新加坡同学建立了友谊和了解。这对新澳都有利。

新加坡和澳洲多方面和深远的联系——共同的历史、战略考量、共同的信念、个人友谊、合作项目,甚至建筑风格。我们的伙伴关系大于各领域合作的总和。我希望两国继续合作,深化和强化彼此的关系,让我们的人民可以一直在和平与友好的环境里繁荣发展。

本文是总理李显龙10月12日在澳洲国会上发表的讲话

叶琦保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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