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昕:不闷且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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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生之言

第一届早报文学节圆满落幕,身在报社谈这件事,好像有点老王卖瓜,当然我们不须要过誉它,却也不要低估它的价值。

报业控股华文媒体主管李慧玲强调,文学节无意复制当年国际华文文艺营的盛况。我想这句话是必要的,当今的文学工作者,不应沉浸在从前所谓的美好时代。不可否认,怀旧是对当下的不满,具有警示与批判的作用;可一旦陷入怀旧的泥淖,就会坠入后现代情境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变成一种聊以自慰的消费。

伍迪艾伦《午夜巴黎》就描述了一位向往巴黎20世纪初黄金时代的美国写作人,他穿越时空,与毕卡索、海明威等人交往,却发现原来他们也都不满于当下,向往着更早的另一个黄金时代。

回到新加坡,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机遇。1980年代海峡两岸政治隔绝,新加坡成为缓冲地。这种缓冲性格其实还在延续,你看特金会马上就要举行了,从此岛国又有了新的传奇。

有了新的传奇,就有新的机遇,也就无须过于沉醉在过去的美好。

谁说新加坡沉闷呢?

我是马来西亚人,从小对新加坡就没好印象,觉得此地无聊,人人怕输,而且老片面地认为新加坡人看不起马来西亚。后来进入南洋理工大学就读中文系,加入报馆,才改观,才看见这座城市华丽袍子底下的疮疤,看见这座城市精炼强悍底下的温柔,遇过纸醉金迷的人,也遇到愿意为弱势群体发声、投身保卫弱势文化的理想主义者。

香港小说家韩丽珠在为我的一本小书写序时如此描述新加坡:“某年,到了位于南洋岛国的一所大学驻校,那里炎热、慵懒、安稳但同时又令人隐隐地感到不知在哪里藏着什么危机——或许是因为,那里的稳固,是由一群人以巨大的力量抑压自己而来。有时我想,要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突然出现一道微小的裂缝……”

我觉得她敏锐地点出新加坡平静水面深处暗流涌动的不安。

我想,新加坡的多元并不仅是对外所宣称的种族和谐,并不是干净和禁止口香糖,并不是妆艺或大宝森节大游行。新加坡的多元在民间,在于每个个体群体的理解与不理解之间,在于冲突和妥协,是邻居间比拼照妖镜,是两家人为一棵树或一碗咖喱而争执,是一座坟墓的迁移,也是发生车祸的时候,路人协力把受困车底的伤患拉出来的集体善念,或一颗植入另一个身体的心脏……那么一些些发生在瞬间的事件。

这些瞬间容易遭人遗忘,而文学的功能就是把它们刻画下来,用一种艺术的叙事方式,探索更深刻的问题。

务实的人会问:文学的功能是什么?我想上述就是其中一个解答吧。

当然最好的答案,庄子老早就准备好了。

《逍遥游》最末,惠子告诉庄子,他有一个大葫芦和一棵大树,拿来做什么都不行,太大了很碍事,所以砸了瓜砍了树,庄子就笑他没有创意(“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只关心眼前,为什么不考虑把巨大的葫芦变成小舟,泛于江湖之上?至于大树,为许多小动物遮荫避雨,是生态重要一环,为什么会被视为无用?

文学教育很重要,如果只把语言当作工具,永远也掌握不了它,更别说爱上它了。

在语特写作营里,有个小女孩把她的诗作给我看。她是个小愤青啊,对周遭的事物有很多看法,从那文字里我看见文学的火苗。

我想这就是最大的收获吧。

千万不要砍了那棵树,因为你不知道它庇护了多少文学的雏鸟。

(作者是新闻中心副刊组记者 yxtan@sph.com.s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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