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白:“做四休三”的工作制能实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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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13日,中国社科院发布了《休闲绿皮书:2017-2018年中国休闲发展报告》。报告建议,到2030年,在劳动生产率达到一定水平的前提下,可实行每天工作九小时,每周工作四天的工作制。该建议一出,引发舆论热议,叫好者有,质疑的声音也不少。

从社会学和哲学的角度来看,劳动与休息二者有辩证的关系。不付出劳动,个人无法获得生存所需的资源,社会也不能向前发展;光劳动不休息,不但劳动本身难以为继,劳动获得的成果也难以转化成闲暇时的消费,不利于进一步的增长。所以,劳动与休息时间的比例、劳休安排的灵活性,就是这个议题的关键。那么,中国能否实现“做四休三”的工作制呢?这要从历史、现实与未来三个方面来分析。

先谈谈历史。和发达国家不同,中国直到上世纪90年代才实现了五天工作制(双休日)。在那之前的岁月里,“建设社会主义”“劳动最光荣”等口号响彻全国,再加上第三产业落后,社会各层面也缺乏休闲的观念,一周工作六天是普遍的情况,七天连轴转的“劳模”也不鲜见。改革开放以后,中国通过对外交流发现,发达国家已经普遍实现了双休日制度,不仅生产效率高,其旅游文化等产业也得以蓬勃发展,于是,从1994年开始,中国试水了“隔周五天工作制”,即“大礼拜休息两天,小礼拜休息一天”。到1995年,全国已完全实现了五天工作制,直至今日。

从人类社会发展的宏观尺度来看,生产效率在不断提高,智能和工具的作用越来越大,第三产业的比重越来越高,劳动日减少、休息日增加将成为必然。因此,社科院的这个建议总体上是符合发展趋势的。不过,从中国的现实情况来看,要想实现并非易事。

首先,中国很多企业现在连五天工作制都没有落实。有的公司加班文化风靡,鼓吹“996工作制”,以各种“内部规定”来钻劳动法的空子。至于灵活安排的带薪年休假,能享受到的人就更少了。中国的劳动保障机制远未完善,劳资双方的力量严重失衡,在这种条件下,“做四休三”恐怕只是美好的愿望,施行起来必然会扭曲。其次,不同行业的情况相差很大。一些新兴行业正是用人之际,企业想快发展,员工也想多挣钱,一下子来个“做四休三”,加重了人力成本负担,如果公司因此被卡了脖子甚至倒闭,那就帮了倒忙了。与此相反,有的公共服务部门本来效率就低下,让民众感觉办事难,现在一周还少做一天,如果效率没有质变的话,以后想办个事就更困难了。改变工作制,“一刀切”固然不行,但若按照行业或地域区别对待,这个标准怎么公平地划定,又将是个麻烦问题。

从现状来看,中国走向“四天工作制”恐非一蹴而就,但是,当我们把目光投到更遥远的未来,一个更加严峻的问题摆在包括中国在内的全世界面前。

随着人工智能近年来的飞速发展,一些传统行业和传统岗位走向衰亡,不仅蓝领,就连白领人士都面临结构性失业的危机。科技领域的前瞻性著作早已指出,未来的世界,将是极少数精英通过人工智能掌控全局,而大部分人则彻底沦为闲人、废人。到那时,别说“做四休三”,就是想“做一休六”都不可能,因为连饭碗都没有了。那会是一个更美好的时代吗?也许是的,人们再也不用为劳动所累,不用为争夺生存资源打个头破血流,文化艺术发展欣欣向荣,就像曾经被描绘的乌托邦那样;也许并不是,绝大部分人类成了无用之人,被看不见的统治者“圈养”起来,沉迷于低俗的娱乐和虚幻的刺激,就像是加强版的《美丽新世界》,甚至是更加黑暗的《黑客帝国》。到那时,劳动固然不再是义务,却连其权利的属性也一并被剥夺,而休息却沦为荒诞的虚无。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因此,当务之急恐怕不是讨论“做四休三”还是“做三休四”这样的问题,而是要从两方面入手,一是要先落实好现有的劳休制度,协调好劳资关系,尽量发挥劳动者的主观能动性,避免“人类的工具化”;另一方面,面对更长远的挑战,尤其是人工智能带来的冲击,即“工具的类人化”,必须未雨绸缪,对现有产业和劳动者技能进行调整,甚至从社会结构的层面来预防最坏结果发生。毕竟,人们都想生活在一个真正自由的时代,既有劳动的权利,也有休息的权利,这些都由我们自己来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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