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之白:村上春树小说怎就成了“不雅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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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书展上周传来消息,村上春树的长篇小说《刺杀骑士团长》被香港淫审处评为“不雅物品”,被下架。事件引发争议,文学界人士和书迷纷纷发声,指这项裁定闹出国际笑话。

村上春树是日本著名作家,其作品《挪威的森林》、《海边的卡夫卡》、《1Q84》等举世闻名,被视为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下一位日本作家。《刺杀骑士团长》是村上的最新一部作品,该书通过一位失去妻子的肖像画家的独特经历,以诡奇悬疑的写作手法,展现出人性的幽暗与暴力的根源。书中有一些性爱场面描写,体现了主人公内心的挣扎与困境。

怎样看待小说中的性爱描写,是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性爱与死亡一样,都是人类文学和艺术的永恒主题。通过性爱描写,文学著作可以探究肉体与灵魂、瞬间与永恒、欲望与禁忌、自我与他人等对立统一问题,可以说,它是最接近人性本质的行为之一,具有哲学性的思辨意义。优秀的文学作品和低俗的黄色小说之所以不同,在于两者写作目的有别:后者只为刺激读者感官、挑逗猎奇心理,是“为了性而性”;前者却是通过性爱的描写,反映出当事者的内心动机、两性关系、社会伦理等更深刻的主题。

古今中外,伟大的文学作品从来不乏性描写。比如《红楼梦》里,写贾琏的偷情,是为展现“贾琏之俗”,再引出“凤姐之威”,以及平儿在中间周旋的不易;写贾瑞与风月宝鉴,以其纵欲而死的下场,达到警世醒人的效果。“自色悟空”才是本意,如果只看到淫的一面,那就变成鲁迅所说的“道学家”了。再比如奥威尔的《1984》里,男女主人公一次次避开“老大哥”的监视,享受肉体欢愉,这是自由精神对集权统治的反叛与抗争,就像女主人公裘利亚所说:“要是内心感到快活,还有什么必要为老大哥、三年计划、两分钟仇恨等感到兴奋?”其他如《金瓶梅》、《十日谈》等中外名著,或讽刺世道的荒唐,或展示人性的觉醒,性爱描写都是一种文字载体,是为了小说的主题服务。

村上春树自己的昔日作品《挪威的森林》里,也不乏性爱内容,但其所展示的关于欲望、空虚、救赎的人性相关主题,不仅无碍其成为优秀小说,更让作品具有进一步的深度,让包括香港在内的各地读者深深着迷。这次的《刺杀骑士团长》被评为“不雅物品”而下架,令很多香港书迷感到遗憾且不解。有人评论说,这表明香港的文学市场也“中国化”了。但要指出的是,中国大陆作家的名著,如陈忠实《白鹿原》、贾平凹《废都》、王小波《黄金时代》等等,亦不乏露骨的性爱描写,如今也在书店里好好摆着。这方面,香港真的就比大陆强吗?恐怕未必。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假如有一天断臂维纳斯来港展出,估计也得先找块布料把胸部遮住了。

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文学水平如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它的开放性与包容性。上世纪的一段时间里,香港曾被人称作“文化沙漠”,但后来证明是误解,香港以其海纳百川、兼容并包的胸怀,成为中外文化交融之地,并且涌现了大量优秀的本土作家与作品。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莫言就曾称赞道,香港非但不是文化沙漠,甚至可说是“文化绿洲”。然而,绿洲并非一成不变,如果失去了开放包容的水源,绿洲也会逐渐“沙化”,最终真的变成了沙漠。

对于香港的书商和读者来说,前几年的铜锣湾书店事件是个打击,但那更多是外部政治原因,而这次的“不雅物品”事件,却可说是香港在文化领域的作茧自缚之举。本次事件反映出诸多问题,包括淫审处审裁员的自荐机制、评审与上诉的不合理流程等等,都需要当局在接下来做出改变。否则,村上春树本人倒是没什么损失,没准还能因此吸引更多读者。但对于香港来说,上已不能谈政治,下又不能言性事,长此以往,这文化绿洲恐怕就真成一潭死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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