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萱:不要带进梦里

《短歌行》:曹操的慨慷心情及人生观点竟然非常接近今日的凡夫俗子。(互联网)
《短歌行》:曹操的慨慷心情及人生观点竟然非常接近今日的凡夫俗子。(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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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来试图实践“志在千里”对我们任何人来说莫不有口难言,只能谨记“有爱莫忘,有恨莫记”。应该忘记的,莫再留恋。不要带进梦里去涟涟。

集政治、军事、文学于一身的历史人物,准确来说曹操是大人物。他本人留下的文字我读的实在不多,喜欢(似乎应该说是“景仰”)的是他的性格。他精彩。

中国历代史上伟人列位曹操大概排不上,然最吸引我的注意力在于他不是个伪君子。而虚伪在任何国族人类争权夺位当中是主干,不诈不假还有历史吗?

先此表明,我不反对别人恨恶曹操,握有滔天学问及充分有力的看法论点,人各有自由好恶是我终生秉持的立足点,请不要前来讨打(笔战)。

想起他来,是一年半全面封城锁国加浮动不定的反复短期封锁煎熬所致,深感在政军胜负和个人的风流漩涡里,曹操的慨慷心情及人生观点竟然非常接近今日的凡夫俗子,如我辈。

也因为久困疫情,听了极其丰富的新旧歌曲,华英兼收,不少勾起我的曹操情结。尤其一首以前毫无印象的晚安曲:“应该忘记的,莫再留恋”。为什么“莫再留恋”?因为去日苦多。

曹操的感叹。

中学大学时代整个社会都还纯情,虽然台湾电影有时弄得人心情不好。那时候敢公开成双成对地恋爱的人很少,限于“民情”压力大。高中同学些微浅淡粉红色的感觉总会有的,是女同学群中的调侃资料。高中写毕业纪念册最热门的句子是老掉牙的“莫忘影中人”。我有自知之明,从来不用。一是太流行了,俗气;二来过了两年谁跟你莫忘影中人?笑话。索然无味之极。

我视曹操为平常人。他日理万机手握大军,笔下却时有文人的忧思愁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忧思难忘”显露他有不能忘却的人,情与事。那便是我高中同学们写的“莫忘影中人”了。

记忆是高等动物的生理现象,并无对错。记忆里的人物情景有阳光有雷雨,悲喜由人。当然有人偏偏死也不忘,以致痛苦连绵直至不得不悲剧告终。

客途命途中我也曾翻江倒海,因而时时以“时间会过去,生命有尽时”自惕。曹操也有一句“神龟虽寿,犹有竟时”;真的幸好时间会过去。但是有人不接受时间成为过去,只“高兴”活在人生的某一阶段,造成喜剧走入悲剧,接着从悲剧走入更大的悲剧。是对是错不肯放手的实例似乎多一点,让人无话可说。

现实有时是残酷的,但是切身面对的成年人应该有脱身之计/之力。万一真的无策解决应对,例如人财两空,陷入生命的死亡低谷,别人已经对你残忍,你不要对自己残忍。

人的忍耐与反击力量往往超出想象预期;“反击”指的不是鼓励人身攻击,是本身一切良性的能力智力提升,当此关头,记忆存库的所有生活资料(包括事业家庭情感各种崩塌)即成为一个人复活的资本。你不一定能卷土重来,只要铭记成功快乐有大有小,地球之宽广必有立足之地。

另一方面,许多意外后果不仅是自己要面对的,实际主人翁也要承担至少部分,甚至是大部分责任的。

谁不想一生风和日丽花香鸟鸣,“天地何长久”?亦曹操诗句,若非雄才大略,他可能已经是竹林七贤了。

背负既往的悲伤度日是一种自残的沉疴,由悲剧全身而退便是喜剧,即使未必是真的喜剧也至少摆脱了悲剧,虽然还有阴影。阴影总比悲剧轻些,如何?

曹操说“戚戚欲何念,欢笑意所之。”我甚喜欢。

悲剧喜剧有一半或许可以归咎命运(例如错误时空……),一半操在剧中人手里,除非你被人贩子绑架卖到山沟里(中国视频屡见不鲜)。悲剧当前频频回头望过去,则鲜血泊泊仍在眼前;面对前路的人,阴影必然落在背后,而看见“收获”是新的,“遗憾”是旧昔。日新又新,结果由你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他毕竟是曹操,老来试图实践“志在千里”对我们任何人来说莫不有口难言,只能谨记“有爱莫忘,有恨莫记”。应该忘记的,莫再留恋。不要带进梦里去涟涟,千万不要蓄意提醒自己空遗恨,大不了你“收获”个心力衰竭。

这番领悟还是无意间听了一句怪话:“遗憾就是没有收获”,并不十分同意,可竟也获益匪浅。到了没有实质收获的时候,就“收获”了“遗憾”。曹操也有他的遗憾呢。(传自墨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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