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影评 特朗普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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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锦汉

《三少爷的剑》

处处在讲穷人如何如何……富人怎样假清贫或者如何无法下到污泥之中与贫民同等……这显然是当今全球关注“贫富不均”的时代烙印。

真不知道社会经济议论化的《三少爷的剑》还是《三少爷的剑》吗?还是《特朗普的剑》?

惊见古龙

2016年已近尾声,由尔冬升执导、徐克监制的《三少爷的剑》悄然上画,令笔者有些讶然。武侠片虽然尚未“绝种”,改编古龙小说来拍摄电影的黄金时代毕竟早已远去。古龙热潮兴起于1970年代,其发展至最俗滥时期的电影制作,当年年纪尚小的笔者随便一看都已经觉得十分可笑;“眼下的《三》还能变出什么新花样来?”——这个问题于是不免能勾起个人的一丁点兴趣。

当然,笔者不敢把古龙看得太低。此人的小说有它精芒四射之处,也有它值得一焚的弊病,但古龙始终是永远的怪杰,是中华武侠文化史上必不可少的大宗师之一。《三少爷的剑》是其名作之一,眼下又有尔、徐两大影视名匠的参与,在预想中本片应该还是相对可看的。

然而,徐克向来太爱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做法过于着迹。逞一己之意来展开所谓“重新诠释”的硬搭成分太重,疏于在原有材料的内在生命之中扎根、作深度发挥,以宋明理学家的话语来说即是徒有“我注六经”,缺少“六经注我”。这样的作风顶多只会成就后现代式翻故成新的创意,而颇难升华为千古隽永、真正新旧圆融的神品。(一寸光阴一寸金,要求每一部占用个人时间的电影逼近神品,绝对不过分。)

贫贱VS富贵

观影之后的结论是:果不其然。电影《三》真的是“我注六经”,是被改造成跟《霍元甲》(2006年;李连杰主演)差不多的东西。

古龙的原著费了多少功夫来讲逃避盛名,讲名声的纠缠,讲最纯粹且超越凡俗计较的决斗。2016年的《三》把这些挺核心的“血脉”都淡化了、变质了,只抽取故事最基本的“骨架”,用来拉拉杂杂寄托一些别的想法,包括一些比较通俗或俗套的内容。大概很多人会将此视为最商业化的艺术蹂躏。

笔者最想不到的,是本片连故事中最重大的决斗(谢晓峰对战燕十三)也做了极大的变更,重点完全移位。事实上,1977年楚原也曾拍过《三少爷的剑》(正是由尔冬升本人主演),而剧中对这一部分同样也做了根本的变更。前后皆有此一变,而且新片还顺势把原著悲观的结局也翻转成进取乐观的版本,古龙的灵魂于此都彻底蒸发掉了,实在挺耐人寻味。

我所谓拉拉杂杂的新想法,最主要且最鲜明的是贫贱阶层与富贵阶层之间的对立。“三少爷的剑”五个字本来就充满富贵之气,在原著之中是点染名剑风流的韵致,新电影却是特意着眼于两极的张力。《三》处处在讲穷人如何如何,“上流人”和恶霸们对穷人怎样,穷人怎样吃苦受难受害,谁又应该怎样帮助穷人,富人怎样假清贫或者如何无法下到污泥之中与贫民同等……诸如此类。连十几年来中国武侠大片爱炫的各种精美奢华、朱门玉砌的场面,在此也被用来凸显贫富之间的反差。这显然是当今全球关注“贫富不均”的时代烙印。真不知道社会经济议论化的《三少爷的剑》还是《三少爷的剑》吗?还是《特朗普的剑》?

点、点、点

说古龙的灵魂完全蒸发掉,当然也不无夸张。古龙一贯关注的江湖情义,对名声的无奈捍卫,痴情男女的爱恨交错,“天下处处都有伤心人”的叹息,还有吗?2016年的《三》还是有的。更大且更应该问的问题,或许是:现在的武侠片还能看吗?

大家不妨想想:近十几年来的武侠片,只有哪几部还算不太令人生厌?有多少部不是在在充满着浮华浮躁,虚假造作,无聊煽情,老套俗套,或者/以及自以为精彩紧凑的胡乱曲折?

《三》大体上还是这股坏风气、坏氛围底下的产物。它跟许多同类的产物一样,在有见识有要求的慧眼看来,最多只包含零星的亮点,没有“亮线”或“亮面”。剧中一些媚俗的精制“美”景,容易给部分观众留下好印象;笔者比较赞许的,却是本片似乎还在摸索一种新的格斗表现语汇——可惜它还在摸,尚未将之雕磨至成熟阶段。

个人最感惊喜的点,其实是何润东(饰演施展“夺命十三剑”的燕十三)的表现。当巅峰决战打得火热时,他脸上竟露出极其复杂的表情,又专注又紧张,惊诧之中深藏一股兴奋,亦求胜利亦求一死,让我右手不禁伸向不存在的倒带按钮。早在开场不久后,当燕十三惊见最佳对手(也即是知音)已死,瞬间情绪爆发,一剑猛劈灵牌的时候,我还莫名其妙地眼角一湿。

天下真的处处都有伤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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