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影评
无愧之作
从细碎的春光到阵阵回弹的涟漪。从滴滴的秋雨到记忆中久远的锦瑟云鬓。
当纪录片《坂本龙一：终章》（Ryuichi Sakamoto: Coda）徐徐揭开序幕，许多观众心里大概都泛起了同样的一个念头：总会听到坂本龙一完整地弹奏《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吧！
没错，说的正是坂本龙一30多年前的成名之作，即1983年大岛渚执导的得奖电影《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Merry Christmas, Mr. Lawrence；又名《战场上的快乐圣诞》《俘虏》）的主题曲。虽然坂本龙一式的空灵逸韵，于此尚未显著，但贯通其一生创作的情思缠结与些许悲悯之意，已尽露光芒，让初闻者绝难遗忘。也难怪至今我们上网随便一搜，都能轻易找到他人所演绎的至少60多个不同版本。
果不其然，《终章》开场没多久，真的让已白发苍苍的大师弹奏这一曲。在那几分钟的清澈回荡之中，如果还有观众不了解音乐之道“演奏性”的妙处，不明白每一次的现场演奏都有它一而不可再的独特性，永不复返而有别于录制音乐，到了这个点上已经不可能依然无知无觉。
坂本龙一在片中坦言，想在阳寿终结之前给世人留下不至于让自己羞愧的佳作。有谁不知道其实他早已经做到了呢？但人修炼到了大师级，总是怀有一点浮士德精神，总是想一进再进，永不言休地攀升到一个比一个高耸的顶峰。努力不懈的创作者何其有福，仰望天纵之才的受众承其甘露，亦何其有福。
生也有涯 艺术无涯
《终章》完全是NHK（日本放送协会）式的纪实影片，拍得很随性，不加旁述，只是让当事人（主要是受访的坂本龙一本人）以及大幅度跨越时间与空间的新旧画面自说自话。如果不知道坂本龙一是什么人，或者对这位知名的作曲家、钢琴家及演员全无兴趣，观看这部分享其经历与创作旨趣的影片，也许会容易觉得沉闷。尽管如此，只要开放心灵，善于聆听，相信任何人都能在《终章》中各有所得。
本片有几条多番谐振的主线。其一，正如上文引语所昭示的，是一种“夸父追日”的情怀。坂本龙一谈到自己患上喉癌，不知何时会告别尘世，只想好好把握剩下的时日，努力做出更好的东西。本片以不同的日常片段一再观照他这种处于人生“终章”的心情，对于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记警钟，并也应当是切切实实的鞭策。
关于这一点，片中并未提到David Bowie（大卫鲍威）于2016年的逝世，倒是挺出乎意料。他与坂本龙一同是著名音乐人，两人作为演员又曾在电影《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中合作过，共同成就异常出色的演出。才气纵横的大卫鲍威先坂本而去，想必对后者带来无限感慨，可惜《终章》不知为何未有触及。
钓取声音
本片另有一条主线，就是坂本龙一对声音的热爱。这主要是通过他深潜其中的惊奇探索之心而体现出来。看大师不无童趣地把水桶套在自己头上，只为了听听雨点打击的声响特质；看他漫步树林，甚至远游北极和肯尼亚，像钓鱼般收集各种声音；看着看着，我们每一个人在各自擅长的领域中也应该心头发热，想大干一场了吧！
特别是看大师讲述当年如何为了电影《末代皇帝》，在一周内写出40多首乐曲（还由此获得奥斯卡金像奖的最佳配乐奖！），再重点回顾这些曲子，体会到它们到今天配合电影片段时依然饱含感染力，所有搞创作的朋友们能无所感悟吗？都应该意识到“我已经到达自己的极限，走不下去了”这样的话不可说得太早吧！
《终章》有几处播放大师的创作（或者尝试），但在呈现方式上经常都是过于强势笼罩我们的听觉空间，偏于令人躁动不安，而不是享受。这样的处理不免教人费解。
其中有一段是坂本龙一在正式场合中弹奏“Solari”，倒真能引人神游太虚。根据大师的说法，这一曲性质上大抵类似面对痛苦时对上帝的祷告。我猜想，对于古老佛经上所列举的“无来声”“无去声”“无所有声”“如幻如化如电水月梦响之声”“集诸善根而不忘失无放逸声”之类的幽玄之音，像坂本龙一这样的人应可领悟其妙。
希望懂的人有足够的时间传达给我们。
（《坂本龙一：终章》最后一场将于8月11日（星期六）放映，详情请见：https://theprojector.sg/filmsandevent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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