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土中的 异乡疫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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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周影评

本地冠病确诊病例节节攀升,视线焦点自然放在主要感染群的客工宿舍和客工。

一向被边缘化接近被遗忘的隐性族群(只有突然宣布他们宿舍要建造在自己社区或靠近时才注意到他们,因担心治安甚至房价跌落等等)。要不是疫情,大多数人可能根本都不知道原来小小的弹丸岛国,竟然还有他们寄宿的“边疆”。

他们一砖一瓦打造出来我们这个华丽的城市,而一直被扫到华丽拱门前地毯下的他们,长期挤在人数密集的蜗居。我记得以前我娘搭巴士、地铁,见一票客工上来(路线途经小印度),她总是下意识捂住口鼻猛搽风油,鄙夷嫌弃碎碎念“‘黑皮’很臭”,她也被我毫不客气骂过几次(我是大逆不道的),“黑皮”总是笑笑听不懂,看到老人家总是很自然地让座。这才渐渐让我娘放下歧视。

这些客工们远在异国可以说是像奴隶般工作,供应财富给远方的家人。因为一场病疫,他们得到前所未有的“照顾”。大家开始谈论客工们住宿的拥挤不堪与窘境,甚至关心起他们的伙食、待遇、居住环境,病危孟加拉昏迷患者家属和刚出世的宝宝,也一并曝光登上头条成为被报道和全城关心的对象。

2006年看法国电影《巴黎我爱你》(Paris, je t'aime)当中由巴西导演Walter Salles(华特沙利斯)和Daniela Thomas(丹妮拉托马斯)执导的小单元《远离十六区》(Loin du 16e)画面就一直挥之不去。

短片开始,是一个在巴黎当女客工讨生活的年轻西班牙女孩,摸黑起床对着自己的宝宝唱着西班牙摇篮曲“Que Linda Manita”,然后赶紧把还在哭泣的宝宝丢在公家看护所,之后,她搭了很久很久的列车,气喘吁吁抵达巴黎市区富裕雇主家中当看护,对着和自己宝宝相仿岁数的小主人,唱着同样一首摇篮曲“Que Linda Manita”。短片这样结束,短短几分钟的视觉讽刺给予我极大的震撼。

客工生活如拧上发条的钟

亚洲的“客工”制度应该算是最为严苛的,大部分亚洲客工都以暂时性合约所雇用,并以个人身份来打工。讲白一点,客工制度的封建前身就是苦力(coolies),在工作契约的束缚下,客工们被迫接受高压控制和低廉的薪资,客工们像拧上发条的钟,只能不停转动,而这也是全球资本主义阶级剥削的无情写照。

不久前拿下金马奖最佳剧本的本地电影《幻土》,导演杨修华比政府官方更早刻画本地客工们的窘境,但讽刺的是票房却不尽理想。电影寓言式的虚实笔调,冷静又深刻地带出客工们的悲歌和这个国土的身份认同。

新加坡是个“被填出来的国家”,也是被无数异乡人打造的海市蜃楼,政府从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越南和柬埔寨买来砂石,国土越填越大,但身份认同的根基却悬浮而虚幻。

故事讲述参与新加坡海岸线上的填海工程的中国工人王必成失踪了,两名警探奉命调查,然而与他十分友好的孟加拉客工阿吉也失踪了,没有人关心他们的死活,有人说他们一定还活着,护照被老板扣着,能到哪儿去?有人说他们一定死了,几天的工资都没领,在这昂贵的都市,怎么活得下去?

客工与雇主及居民间隐藏着微妙的关系,作为依赖贸易及软实力的小国,“友善”成为一种必须,多种语言并呈,订定相关法规等都是形式上的平等与尊重。同样是外国人,但仍有阶级差异,人们对于从事底层工作的客工本能有着轻视之心和有色眼光,更容易帮他们贴标签,一旦有什么乱事,这群人便必然遭殃。

幻土下被剥削的客工梦碎

这些客工为逐梦来到了岛国,却被剥削得忘了如何做梦。

鱼尾狮吸入了血,却吐出香槟美酒,国家的繁荣用他人的血汗来打造。《幻土》以虚实交错的新黑色电影(Neo Film Noir)手法,静谧又深刻地讲述岛国就像一座仰赖大量客工的超霸企业,对客工不善的环境,“不爽不要做,还有人等着做”嘴脸,吹出许多被充耳不闻的悲歌。

在疫情当下,《幻土》成了狮城吊诡的寓言电影。片中不少镜头特写那最终将形成“幻土”的沙,埋藏在其下的究竟是不安的真相,还是国人视而不见的日常,就不得而知了。而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吗?是也不是。

其实我们一直都在比较着他人/他国的不幸,然后确幸安稳地抱着自己的优越感入眠。其实,病毒并不存在“分别心”,不会因为国家富裕程度、肤色、医疗先进与否而有所“歧视”。或许到头来,病毒和死亡才是世界最公平的存在。

(《幻土》目前正在Netflix网站上播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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