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艺事
从新加坡往北就是马来西亚了,从未涉足过的土地,无数丛林与河流,再往上是泰国、柬埔寨、老挝、越南,然后是中国,整个南洋是雨林与星海的国度,不会落雪的地带,千百个城市村庄坐落其中,人们相遇相知相别,回到眼前的这个车站,这段日子应该没有人出去也没有人回来,但不论是回不去的还是来不了的,都还会怀着各自的梦。昔日经过居所附近的星柔巴士站时常会见到排至路尽头的乘客,其中有回家的归人,也有出行的旅客。但现在,那里应只剩下未行的客车,与长长的铁皮回廊在烈日和雨水下独自等待。
如今我在行动上不能再向外部世界寻索,而居于一室之内。周遭的书籍、画具、纸笔,窗外的天光云霓,突然变得格外亲切。平时的我,往往缺少勇气搭上一辆大巴,做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游历,亦无意回顾自己心灵中那些曾追求过的梦。就好像我房中的这些画笔与架上的书,在都市生活破碎化的时间中渐被遗忘忽略,长久以来我又何曾真正的再触碰过它们。
唯近日,当生活渐渐回到书桌、画架,突觉日月忽淹,不远处鸟鸣时时传来,我开始重新向往那些未来和过去不曾到过的地方。开始打开一本本买来后就束之高阁的书,慢慢地看,反复地读,遇欣慰处再抄一些句子于笔记本上。现在,我能看着自己的油画颜料在画布上由湿变干,观察作品在早上、下午的日光与晚上灯光下颜色的不同变幻,甚至当着静夜的鸣虫或清晨中午时飞鸟的叫声,或偶尔的车辆马达声中去感触这些音波回荡在我一幅幅画上时发生的变化。我尽量节制自己使用电脑和手机,因为画家除了手就是眼睛,最需要保护。
窗外晨昏更替天光一直在变化着色彩,有时平淡,有时浓艳。午后时有阵雨,伴着不远的雷鸣声,天色也会暗淡或灰蒙蒙。到晚上,万家灯火通明依旧,夜色如水。隐隐中,或许自己早该静下来去看看眼前的世界,与自己的内心。
这次独处的时光对于我是一个新的开始,抹除曾经24小时下的匆忙与狼狈,曾经我认为自己掌握着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但现在,我有时甚至会问时间是否还存在?我知道朝阳还是会东升,但是当自己完全开始真正掌握自己的时间时它到底该从何处开始?就在这时,历史上,那些居于斗室的人也开始慢慢向我走来。
千万年前,在岩穴中涂抹万物生灵的勾勒者,时常我会幻想那些简单却浑厚的线条构成的动物在我对面的房屋墙壁上出现。那些于山崖洞窟的空壁上描绘一场场不可思议的绚烂世界的画匠。边城小镇,石墙内,每一笔都能触通天人的艺术家。若灵动飘逸的飞天,或悲悯的造物主的壁画能印在我的四面白壁上,我想我定会触着每一根线条和颜色去试想先辈画者们所处的那些年代到底是喧嚣还是寂静。总之,这些人开始在这段时间的日与夜里吸引着我,我开始翻阅寻找他们的故事,想一窥其面目。我想那是因为我们虽处在不同的时空,有着各自不同的命运,但都在自己生活的当下,见证了所处文明繁华中寂静的那一面。
但同时,我又无限向往着外面的世界能重新打开,让人能畅往如昔日一般,若待得一日,我画中的车站能重启,我想我会有勇气,乘车向北,穿越雨林,横过星海,驶向未知的他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