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陈大姐都带孟文兄外出用餐，陪他走动走动。说带是没错的。电话里我问去哪里用餐，孟文兄总说，看咯华淑去哪里就哪里。用餐以外，看医生吃药什么的孟文兄一并交给陈大姐去操心。他说：“华淑说今天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从前孟文兄开车，现在陈大姐开。借助于开车之便还常有兴致到处去走走这边看看那边看看，用陈大姐的话是，陪他走动走动。三几年前二位出席一个讲座，主办方安排孟文兄上台讲话，他说他想好要讲的话，记在心里，上去了一时间愣住，都记不上来。我在场，我和台下也都愣住。那次脑子一片空白是他给自己发了一个讯号。
见面坐下等食物送来。我问候他近况，他放轻松地说，还不错，有好东西吃最高兴。我说这样好啊，你是到了逍遥享受美食的时候。孟文兄是有节制的，每天要吃三高的药，哪些东西不宜多吃，由陈大姐管着。一个管一个听管，他们二位颇有默契。大约一个月一次，我约他们二位出来用餐，艾禺通常也到。吃饭的地点大多选在食阁、小贩中心，偶尔到餐馆。哪里吃我们不太挑剔，食物嘛，看卖相，有时候是会失望的，不过也不很在乎，目的是聊聊。去年两老庆祝结婚55周年，我请他们和艾禺到李白餐馆用餐。也没点什么名菜。端上来做得精致些吧，孟文兄看了面有喜色，还是那句话：有好东西吃最高兴。孟文兄一向不多话，年纪大些，许多事都记不起了，话也就更少。陈大姐对我说，有空陪陪孟文兄，跟他说说话。我说好。
他们二位对于老年之种种征候很看得开，若知道还能做点什么也还尽力做点什么。陈大姐听孟文兄的二弟说某脑专科医生不错，便带孟文兄去看。前不久她告诉我，吃了药，三几年下来，记性好像好些，没退化得很快。孟文兄的身体是有些状况，前列腺刚完成化疗。牵一发动全身，医生说，别的器官也得检查。过了一站还要去下一站，由陈大姐带。到医院里兜转是常要安排的节目。化疗后孟文兄的精神很不错，从病人的反应看，医疗技术比以往真的好很多。孟文兄是幸运的，有陈大姐这么一位贴身护士照顾。每看得出来他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二位谈起健康的状况，包括记性，往往用玩笑的口吻来描述，笑一笑也就过去。有一次我们约在武吉知马七英里小贩中心吃鱼头米粉，红斑鱼肉很新鲜。那天孟文兄兴致颇好，简单应答，含笑春生。我对陈大姐说，不会啦，不会ngoh（潮州音，第4声）。我和陈大姐聊有时会用上一句半句潮州话。孟文兄知道是在讲他，问什么是ngoh。陈大姐也不避讳，就是傻傻，木头一样，她说。孟文兄笑。我和艾禺也都笑。老人会长时间处于走神的状态，久了就ngoh。陈大姐这样半玩笑半拿话去撩拨他，激活了空气，我觉得反倒是好的。孟文兄总是一笑。他接受自己退化的事实。我对他说，回去叫陈大姐考一考你，今天在哪里用午餐，和谁在一起用午餐？孟文兄说还要考试啊。我说再加一题，几点？孟文兄说问几点有点难。艾禺也说问几点有点难。当然陈大姐没有真的给他考试的压力。拿记性作谈资不过是放松一下。我也常会被自己的记性吓到，早上才看的书，还努力记一些，到了午后怎么就都记不起来，飞走的风筝连尾巴也抓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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