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出版界近年常有个别作者的回忆录问世,每一本回忆录的作者以各自的方式呈现自己经历的人生轨迹,也各有撰写动机,较引人注目的如建屋发展局前副局长姚其骝去年底出版的《人生风雨八十年》,前电视人李宁强的《回甘》,以及文坛前辈骆明即将出版的《我的回忆——80“略明”》


建屋局前副局长姚其骝:《人生风雨八十年》


建屋发展局前副局长姚其骝去年底出版的《人生风雨八十年》写了他在中国镇江、上海的童年往事,1950年南来当时还属英殖民地的马来亚,到负笈澳大利亚深造,以及回到新加坡任职建屋发展局至退休。


姚其骝出生于镇江,小学毕业于上海吴淞小学,1955年槟城钟灵中学高中毕业后,曾于1956年就读南洋大学数学系,1961年毕业于澳洲悉尼大学土木工程系,1963年进入建屋局,一直到1998年退休,前后历时35年。


姚其骝说,他之所以会出版这本书,首先是每当他和朋友回忆起自己在13岁时,和母亲及弟弟如何从镇江一路坐火车到上海,又从上海坐火车到广州,再从广州坐火车到深圳,步行过罗湖桥英殖民地海关,再乘火车到九龙,最后在香港坐轮船,在大海航行一星期后抵达新加坡的经过,朋友们都觉得他的经历有别于一般人,值得记录下来与大家分享。


姚其骝说:“和我的同辈相比,我这一生的经历确实比大家都丰富。我经历了中日战争,八年抗战,也经历过中国战后金圆券贬值,通货膨胀,民不聊生的日子。然后又是国共内战,国民党退守台湾,全国解放,新中国成立,这些历史时刻我都亲眼见证过了。”


姚其骝也曾于2015年接受国家档案局口述历史馆的录音访问。促成他提笔写成此书的一个重要契机是,2018年11月底,他左腿因细菌感染在医院留医。住院的一个星期里,常感到无所事事,于是开始提笔写作,没想到越写越起劲,竟然一口气完成此书。


《人生风雨八十年》分两部分,前半部回首童年往事,南来后的生活及负笈海外深造,一直到毕业后进入新加坡建屋发展局工作至退休。后半部则讲述他个人对国家的政策、制度及一些社会问题的看法。他说:“我深信这些看法是有建设性的。因为我是工程师,天职就是为国为民服务,从不谋求私利,所以没有利益冲突。”


回忆1960年代建屋计划


姚其骝在建屋发展局既是决策者也是执行者,他也在书中回忆了1960年代,为了实现居者有其屋计划,建屋发展局一路走来所经历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他说:“我曾经主导过两个新镇的开发,一是大巴窑,另一是勿洛,其中开发大巴窑又极具挑战性,因为原来的大巴窑有很多山丘,开发前必须一一铲平,铲出来的泥土要有个去处,于是就想到用来填平加冷的沼泽地带。”


姚其骝也在书里透露,大巴窑当时有不少私人土地,政府引用土地征用法强制收购,但1960年代政府的赔偿率是以相当低的官价赔偿而不是市价,因而引起一些土地拥有者不满,上法庭要求增加赔偿金。但为了确保工程顺利进行,政府允许土地拥有者上诉,但在上诉期间,一定要搬离所在地,不然就会强制拆除所有建筑物。


姚其骝说:“遇到这种情况,我有时不得不出面劝告他们,这样做于事无补,由于我是用华语和他们沟通,他们知道我也是华校生,态度友善得多了。”书中流露出他对这些小市民的同情:“他们多半是华校出身的,有的只读到小学,少数读到中学,很早就出来社会讨生活,是被社会遗忘与欺压的弱势者,对于那些以势欺人者,他们总是表现出愤愤不平。有些政府官员对他们很不友善,瞧不起他们,他们也就会针锋相对的予以反抗。”


姚其骝也在书中提及,1986年,他的上司郑章远部长自杀一事。在他眼中,新加坡的公共住屋之所以享誉全球,郑章远居功至伟。在他的回忆中,郑章远“做事很有魄力,执行政策很坚决,处理事情很果断,一是一,二是二,绝不拖泥带水”,至于郑章远是否有贪污?他说:“我的看法是他可能帮朋友帮过了头,也可说是去帮那些不应该帮的人,而这些小人却利用他的关系来谋私利。至于是否贪污,以我长期在郑章远部长领导下工作的认识,我深信部长是一个对大是大非很有原则性的人。”


《人生风雨八十年》也写了些有趣的,和建屋局有关的不为人知的旧事,如开发大巴窑新镇时,有一棵老榕树,华人操作员开着铲泥车前去却不敢铲除那棵树,他们相信那树是有灵性的。后来派了印度员工去处理,铲泥车开到老榕树前,引擎就死火,郑章远知道此事后当机立断,决定保留老榕树。


本地作家李宁强:《回甘》


本地作家李宁强(65岁)刚于2019年年底出版回忆录《回甘》。


李宁强成长于五六十年代的本地乡村,1960年代,他从传统华校一直读到南洋大学,学生时代曾经用音涛等笔名发表散文与诗歌作品。南大毕业后,他到电视台担任电视新闻编辑与电视剧制作,2008年为了寻找自己的人生,他退出传媒业,自学摄影,开拓摄影结合文学的创作道路。


曾出版《说从头》与《回甘》两本回忆录,但他说,2015年出版的《说从头》写到他离开电视台后就停笔,可他后来想想,离职后的人生才是真正精彩的开始,例如他自学摄影,摸索出结合摄影与文学的创作道路,又如过去因工作忙碌,无以持续学生时代热爱的文学创作,停笔近40年,离开职场后,再续文字缘,重新写诗,出版了六本著作。


将录音化为文字


说到当初开始“忆旧”的原因,李宁强提起离职不久就为口述历史馆录制了30几个录音访问,录制完后他问自己:有多少人会去听这些录音带呢?于是萌生了将录音化为文字的想法。


他说:“也许我多年来从事电视剧制作的关系,电视剧都是虚构的,在文学创作上,我因此更喜欢纪实的,也就是真实的东西。曾经有人问我,写的都是真的吗?其实我写的每一章节都有第三者在场,这是假不来的。”


2012年,李宁强开始以一文一图的方式在面簿上与网友见面,可他说:“我当时并不知道,我已经启动了一种‘网络专栏’的文图分享方式,到了后来,我又开始连载我个人的散文集《说从头》,并于2015年结集出版,这才发现,这和报章专栏文字并无两样,称之为‘网络专栏’是贴切的。”


李宁强在《回甘》中写下不少自己的童年往事,从自己的父母亲谈起,尤其是母亲,一个从城市走入乡村的妇女,如何在寡居之下勤劳持家,带大孩子。还有,他那性格豪放,会爬树的阿嬷,以及当年乡村学校上学的情形,自己如何帮补家用,在芽笼31巷卖鸡饭赚取学费。在南大读书时,因家境清寒而申请奖学金,先后获得李氏基金助学金、中华总商会奖学金,以及陈嘉庚奖学金的资助,解决了大学经费问题,顺利完成学业,对于这些民间机构,他始终心怀感激:“自己能由小学颠簸到大学毕业,路途坎坷,随时都会脱队,也许得在艰苦环境中浮沉,直到被社会遗忘。所以,真的是要衷心的感激。”


李宁强说:“两本回忆录不单是我个人的人生记录,同时,从我走过的路,也作为一种借镜。我常有机会分享过去的经验,特别和年轻人交流,分析自己决定的对错,让他们看到坚持不放弃的重要,也算是一种鼓励。”


另一方面,《说从头》出版后,反应很好,一些朋友告诉他,读了很有共鸣,这加强了他出版《回甘》的信心。


《回甘》大幅度改动《说从头》,更为着重亲情与爱情,增加了提早退休后近10年的人生经历,包括找回金门祖居,完成祖父遗愿,一直到出版第一本摄影诗集《风向鸡》。


文坛前辈骆明:《我的回忆——80“略明”》


原名叶昆灿的文坛前辈骆明即将出版回忆录《我的回忆——80“略明”》,全书约16万字,在3个多月内完稿。


经历战争、社会变迁,见证新加坡从殖民地、自治到独立,到一个宜居城市的过程,骆明很明确地将自己定位为“教育工作者”。南洋大学毕业后,他先后在中正中学执教及担任过公教中小学校长。在教育界,骆明历来参与了不少团体工作,例如“华文中学教师会暨职工会”,也因此,他说道:“我知道的内幕不少。”


在文学界,骆明可说参与了建国以来新华文学的发展,他从早期的“新加坡文艺研究会”到后来的“新加坡文艺协会”,从副会长到会长,40岁那年,在教育出版社总经理何家良邀请下,骆明与杨松年、谢克、王润华、杜诚、烈浦一起编辑《新加坡文艺》。他说:“40几年中有四位编辑先后离开,只剩下我与谢克、烈浦还跟这刊物及以后的‘新加坡文艺协会’存在着不可割离的密切关系。我们一直是负责人,为后来推动的各项活动付出,见证了各种人事变动。”


书名的由来


在《我的回忆——80“略明”》中,骆明记录了他在教育界与文坛走过的足迹,分为“何妨策杖且徐行”“问松,我醉何如”及“老伴走了!”,并附录“骆明的文学经历”。


书名《80“略明”》,骆明说:“前几年我到郁达夫的故乡富阳,郁达夫研究者蒋增福送我他的自传《70增福》。我对‘70增福’很感兴趣,认为那是一个很有趣,也很有意义的书名。在80岁以前,我对于一切应该是略为明白了……”


另外,由于这些年来他在各团体“都做了些事”,希望把这些大大小小的事记录下来,“避免有人移花接木,张冠李戴,来个乾坤大转移”。但补充说:“写这本书的时候,其实很多时候也有所保留,点到即止。”


骆明的教学生涯始于1960年南大刚毕业后,那一年,他历经人情冷暖与求职上的种种挫折,最终在一名不甚往来的同学伸出援手下,远赴马国彭亨州立卑县小镇瓜拉立卑任教,1961年才谋得中正的教职。他说,从自己当年的一些经历,也可了解那个年代教育界的种种。


1970年,骆明从纯华校的中正中学转到教会学校公教中学。让人感到好奇的是,他是以非教徒的身份主持公教中学校政,骆明也在回忆录中记下他执掌公教中学的一些难忘旧事,例如有一天他见到一名学生的两只鞋子都开了口,轻声提醒那学生:“鞋子破了,应该换了……”第二天,那名学生主动找他,果然是换了鞋子,不过只是换了那只开口较大的,开口较小的鞋子仍然留下来。他看了那情景,只好点点头。有趣的是,骆明说:“我知道那学生来自一个很有钱的家族,那是个很节俭、低调的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