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海娇:熄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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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电影,有时耳朵会疲劳。

我前排的观众,在座位上开了一个流动小食堂。喀哩喀啦,嘎绷嘎绷,一听便知有人在吃脆口的薯片虾饼类。哧……哧……嗯,是熟悉的开汽水罐声音。咯嚓咯嚓……这个,应该是剥花生壳的声响。当中还有塑料袋子的窸窸窣窣声,喝水的吸溜声等等,此起彼落,好不热闹。倏地,一阵通澈心底的清香袭来,啊,有人剥橘子。

更不幸的是,我身后的两名观众,也开始发挥当编剧家和影评家的潜能。无论是镜头取位,灯光摄影,人物造型,都难逃他俩无理据又任意的“评审”。为了全院的观众,他俩自动提高声量分贝,企图代替电影原声音效。两人一唱一和,“谬”语如珠,全程免费。

而我旁边的两位情侣,被火焰包裹成一团,仿佛爱情不紧紧掖着,就会流窜。不久,手机声响了。“喂?我在看电影啦。我说,我在……” 不知离我多远,有人当上了八爪鱼,边看电影边用手机办公。此时,从隔了几排的座位,传来了强烈抗议的“嘘”声,也有好几人转过头,怒目而视 。所幸,一场叱喝骂战,没爆发。过后,偶尔还有聒噪声,但也不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总算国泰民安了。

收拾心情,重投银幕剧情的我不禁觉得,此情此景,影厅的大荧幕,不也是一部摄影机,拍下了观众的专注与不专心,成一部五光十色,名为《消费者面面观》的戏?可不,集于一室的,有为了观赏,有为了消遣,也有纯粹为了找一块聊天空间而来的人。真的,我们无法要求所有的观众,都把电影看作是一门光影艺术,致以最基本的尊重。

吊诡的是,当全院观众哄然大笑时,鼎沸的笑声会让彼此更开怀,产生共鸣。“旁述”则不然,甚至会令人厌恶。或许,被剧情逗笑,是自然反应,一起开怀畅笑,是众乐乐的享受,会使欢乐气氛升温。边看戏边“拆穿”剧情,却是一种近乎目中无人,自我陶醉的行径。

只记得个人的存在,忘了自己是与他人共存,是社群的一分子,自然也会忘了个人的存在是有限制性。犹太哲学家马丁·布伯曾说:所有的生活都是真实的会遇。在布伯的思想中,人与人之间,若是建立在相互性,全人投入的基础上,彼此才能借着对方,更了解自己。虽然我置身的是公共空间,陌生的观众也无法真正彼此形塑;但它至少证明了,我们是相互影响着的。

散场时,灯一亮,原本在黑暗中匿伏地上的纸巾、花生壳、杯子、零食袋子等等,种种劣迹,满坑满谷,尽都显露无遗。这样的行为“剧本”,反映了怎样的人性?

走出戏院,顿然觉得,这样的经历也不赖——所闻所见,都是生活真实的会遇。只要这熄灯后的世界,不越发离谱,成为严重滋扰。

笔心:只记得个人的存在,忘了自己是与他人共存,是社群的一分子,自然也会忘了个人的存在是有限制性。——郑海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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