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达胜：消费成语

定居狮城近30载，搭上德士一开口就常受教：你不是本地人？笑答：稀类啦（失礼呀，闽南音），在下中国种、台湾货、新加坡包装。他愣了，我顺变：老哥你开车技术高明，外边车水马龙，你却游刃有余。车轮声隆隆，多半不见前座回音。我啊，屡试不爽。

月前，喜好口水洗头的台湾朝野，争论华文课纲中文言和白话的比例。正方说，文言精炼典雅，中华千年文化的载体。反方说，古文拗口艰涩，民众文化养成的枷锁。文白本是同根生，轻动干戈，难免煮豆燃豆箕嫌疑。唉，文白拔河如鹬蚌相争，亲痛仇快，我嘛，学用古人诗句解愁：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的确，文言文字如青山，庶民如我，只缘身在此山中，读了说了或写了而不自知。文言，它如今化繁为简，多以精粹锤炼的四字成语出现，字字珠玑。学习成语找教材，我偏爱带注译的《庄子》，书中寓言丰富，山川人物、鸟兽虫鱼都是素材，趣味成语多样，唾手可得。

举庄子《逍遥游》为例。书中一章，虚拟甲和乙对话中，乙批评了丙的谈话，说丙“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姑且不论丙说过什么惹毛了乙，先将乙言译成白话：“他言语夸大不着边际，一发就不可收拾。我害怕这种像银河一般漫无边际的描述；太过分又离谱，不合人世常情呀。”其实，乙骂丙的话里，有四句流传至今成了家喻户习的成语：大而无当、河汉斯言、大有径庭、不近人情。原来，乙骂丙是丙说的一段话：远山上，住着个神人，他肌肤若冰、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御龙、游乎四海……最后，甲说乙“心智聋盲”只固执于事象表面，忽视了形而上的禅道。甲乙丙三人谈话中，四字成语随近逐便，得来全不费功夫。